寂静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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氓卡

寂静的田野——刊于《心事〉杂志2005年第三期。

我常常怀念儿时鸟鸣啁啾的田野，不是因为恋旧情结，而是现在的田野太安静了。改革开放不过二十几年，二十几年间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指的是生态。

东北平原是南方候鸟北迁的一个目的地，每年春天，寒冬一过，各种各样的鸟儿经过长途跋涉，便陆续回到北方。于是，站在院子里或者田野里，仰望天空，总能看见成排的大雁在空中组成不同的队形北行。农谚所谓“小满鸟来全”，就是五一左右的时间，该回来的鸟儿基本上都回来了。茂密的树叶间能听见不同声音的鸟鸣，令人心旷神怡。上学放学背着书包从林间穿行，春风拂面，鸟儿飞翔，快意清爽。

那个时候农村孩子接受的环保教育少，我们从来就不知道要去保护什么动物。不但没有保护意识，我们反倒是戕害鸟类的第一天敌。男孩子每个人都有一把弹弓，雨天的时候做泥球，晴天的时候晒干，硬邦邦的泥球就是子弹，想想那个爆发力超强的泥球连人都能击倒，就别提一只小鸟了。鸟儿多，我们从村东遛到村西，从村西遛到村东，晚上的时候往往有所收获。有灰色的鸟儿，也有多彩的鸟儿，全部死在我们手中。

杀鸟不仅仅这一种方式，用夹子夹鸟更厉害。在田野里埋下夹子，露出虫饵，看着鸟儿一步步向前蹦，轻轻一叨，一股烟土，鸟儿中着了。年少的我们不停地奔跑，我们所谓游乐的时间多，无辜的鸟儿死去的就多。尽管我们猎杀大自然的精灵，可是每年依旧会有大批的鸟儿迁来，仰赖鸟儿数量多，我们杀不完，那些侥幸逃生的鸟儿在秋天重新返回南方。

教育是社会进步的武器。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我逐渐地从原始的狩猎人进化成为现代的文明人，爱鸟的意识开始充实大脑，放下夹子，立地成佛。我不但不再打鸟，还劝说我能劝说的身边人不要打鸟，但是在原始的农村，劝说的效果微乎其微。从南到北，经受层层捕捉陷害最终逃命的鸟儿还会突破重围返来，没办法，造物主要求鸟儿那样做，它们必须在北方筑巢生子，这是命运。

在经济日新月异的时代里，我茁壮地成长，刻苦地学习，十年面壁，距离大自然越来越远。远是远了点儿，但对大自然的敏感还是有的，我发现了一个奇异的变化，每年春天北迁的鸟儿越来越少，十几年间，竟天壤之别。

科学技术发达了，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也越来越强。为了满足日益膨胀人口的食物需求，科学家们研究新型杂交作物，产量越来越高，粮食产量提高，提供给人口的数量就越来越大，于是人口更加无限制增长，这几乎成了一个说不清楚的循环。粮食不但增产，而且抗病虫害的能力提高，很难看得见天生的害虫，如果有，农民们会即时地喷洒农药，制止虫害。民以食为天，我们需要粮食，可是鸟儿需要虫子，大多数从南方迁徙来的鸟儿都以虫子为主食，可是当田野和森林里没有一个虫子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想象会有鸟儿生存。

我们讨厌老鼠，于是大剂量地使用鼠药，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我们可以看见误食毒鼠而致死的老鹰。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人们常常喜欢从正面去解释科学，殊不知，科学在促进生产力的同时，也在一点一点地堵死人类最后的退路。传统的中国文化主张与自然和谐相处，也就是在我们不能复制自然的前提下，绝对不能破坏自然，因为自然是我们的衣食之源，对待自然不能征服，而要心存敬畏。如今，国与国之间的无序竞争加重了全球对资源能源的竭泽性掠夺，人类正陷入史所未有的生存性危机中。

我总是在想象，有一天地球上一定只会剩下人和猪。在这个疯狂的实用主义时代，除了猪能提供给人类肉食以外，其他的动物还有什么生存的用处呢？在金钱统治一切而社会又毫不负责的情况下，野生动物每天都在以几何级数消灭。离开故乡几年了，我曾在闲聊中问过关于鸟儿的事情，农村的朋友告诉我，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什么鸟儿了。我想象得到天可罗雀的悲凉场景。

土地还是那块土地，过度开发，滥施化肥，曾经的黑土地已不再肥沃。人还是又一代人，它们享受着若干年前我想都想不到的手机、上网等等，孩子们据说比从前幸福，汽车已经进了村庄。可是我依旧迷茫，面对飘飞白色塑料垃圾的田野，我忽然感觉太寂静了。

如果让我选择，宁可不上网，不坐飞机，我愿意回到二十年前的时代。那时候，鸟语花香，流淌的深圳河里遍布鱼虾，飞翔的白鹭喜欢在哪里安家就在哪里安家。

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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