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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连载《鬼狗》(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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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13 01: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三章 草地(9)

它在喘息,而且此时它已经发现了鬼,卷起唇角,露出白得惊人的牙齿。

  它的左耳可能是以前受过伤,有一点微微地耷拉下来。

  一头狼。

      鬼以前没有见过狼,但在基地里有各种各样的狼犬。鬼发现它与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狼犬都不一样。

  它以一种极其紧张的姿势站在原地,翕动着鼻子。也许这更像一种原始的狗,在它的身上除了皮和肌肉,几乎没有多余的脂肪。鬼知道这是一种它以前从未见过的非同寻常的狼犬。

  狼并没有靠在围网上,显然它并不信任围网后的人。

  鬼现在终于见到这头隐匿已久的动物了,也就没有什么好揣度的了,当潜在的威胁真的浮出水面时那么一切就已经无所畏惧了。

  其实真正令鬼感到不安的只是一直隐藏而不现身的恐惧的气息。

  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

  鬼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此时,那种好奇心获得满足的短暂平静已经消退。

  只是一瞬间,连鬼自己似乎也听到了那种声音。啪地一声,好像是身体最深处一个久被封闭的幽暗的门被打开了,那是来自它父辈的最久远的遗传密码。藏獒,它的父亲,一头永远被关在围栏里的巨硕无比的黑色藏獒,在基地从未有过它的敌手。所有的狗在它的围栏前走过时都低声屏气。曾经有一头长得像猪一样粗壮的足有八十公斤重的纽伯利顿獒犬在路过它的围栏时挑衅地吠叫,它在狂怒之下竟然撞断了钢筋的围栏,纽伯利顿獒犬那松垂的脖颈被撕开一个巨大的伤口,如果不是四个训导员用大棒将它打开,那么,那头纽伯利顿的头就被咬断了。

  荒野,这头狼让鬼那隐藏和身体中的荒野的种子开始悄然萌发,高原獒犬那蓬勃不覊的血在激荡着它。

  一个啤酒瓶子砸在鬼的身上,狂怒的鬼冲向了瓶子飞过来的方向。它扑在围网上,那角钢架成的围网竟然猛烈地晃动起来。它再一次跃起来,重重地扑向围网,它并不确定是哪一个人击中了它,但它相信只要冲破围网就可以撕破那个人的喉咙。鬼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人群被这种狂暴的气势而慑服,全部向后退,此时即使隔着一层结实的铁丝网,他们仍然能够感觉那要咬碎一切的不可阻挡的凶暴。尽管他们喝了足够多的酒,但酒精还没有在血液中畅通无阻地流动到让他们忘乎所以地步。它们很清楚被这样一头暴怒的狗咬上一口是什么后果。

  他们相信鬼已经疯狂了,真的被它抓到,恐怕要被咬断大腿吧。他们一直相信德子就有这样的能力,把一头狗训练成六亲不认的野兽。

  鬼噬咬着阻拦着它的铁丝网,结实的铁网在它利齿的啃咬下咔咔作响。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这围网是如此地不堪一击,这头狂怒得像狮子一样的家伙随时都可能撕开铁网,冲出来。

  那个投出瓶子的家伙终于站了出来,手中拎着一根大棒,高声地呦喝着给自己助威,手中的棒子重重地敲在铁丝网上。但他这样做显然是大错特错了。鬼刚才所做的只是没有任何目标的扑咬,现在,这个持着大棒的家伙首当其冲,成为它怒火指向的靶子。鬼更加有力地撞向铁丝网,那支撑着铁丝网的角钢开始微微地摇撼,而铁丝网也开始出现小小的裂口。他意识到这是一头不可遏止的可怕的野兽。但一切都已经晚了。鬼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白色的长毛凌乱地翻飞,口水在它的一次次扑咬中四处飞扬,在啃咬铁丝网时划破嘴唇流下的血淋漓滴下,鬼的鼻孔也张得老大,那双似乎要瞪出眼眶的血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鬼,现在他们终于明白它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名字了。

  他感到恐惧,酒精产生的那仅有一点勇气已经在惊恐中消失殆尽。此时他像一个玩火时面对已经形成燎原之势的局面而不可收拾孩子,他真的吓呆了。随时会被这头破网而出的巨犬撕碎的臆想令他终于做出被同伴们一片嘘声的举动,他把棒子抛向了铁丝网,然后连滚带爬地逃进了人群。

  这时才有人意识到应该去找也许唯一可以控制鬼的德子,但是当他们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喝得太多,嘴角流着涎水正卧在帐篷的一角酣睡,随便他们怎么做都没有将他弄醒。

  鬼已经在铁网上掏出一个碗大的破洞。就在这些司机跌跌撞撞地要逃进帐篷的时候,那头狼救了他们。

  至少狼的进攻缓解或者说分散了鬼的注意力,使场面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狼狈。

  在狼袭来的时候鬼毫无知觉,就是在狼咬住鬼的脊背时,处于极度亢奋中的鬼也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

  鬼只是一转身,就已经将吊在后背上的狼甩开了。鬼身上浓厚的毛使它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狼所选择的位置也仅仅是试探性的,并没有在鬼的皮毛上造成伤口。

  鬼转过头来,寻找这个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

  狼跳开了。它没有见过这样的狗。它感觉这头狗的体内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而那可怕的黑色火焰正一点点更加旺盛地侵蚀着这头狗。它的全身都在燃烧,而两只眼睛更是烧得通红,似乎那灼热的目光落在哪里都会砸出一朵仇恨的黑色火苗来。

  鬼不顾一切地开始追逐这头狼。

  鬼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此时它只想将这个家伙咬在利齿之下,将它撕碎,才能平息那似乎随时都可能燃烧起来的火。自从来到这里,那种没完没了的训练,那些死去的猫的怪叫时时在鬼的耳边回荡。它们并不是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所有凝聚的恐惧与怨恨在它们被鬼咬到的一刹那就已经在它们的全身弥漫开来,这像一种毒素,一点点地堆积在鬼的身体里,像淤塞的火山。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1: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三章 草地(10)


现在,火山爆发了。

  狼站住了,鬼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但在它冲到狼面前的一刹那,它惊讶地发现,狼消失了。

  随后,鬼感到右肩一阵剧痛。

      它用力地甩动,然后猛地闪到一边。还好,它那随着霜降而渐渐浓厚的被毛再次帮助了它,那狼的牙并没有咬穿,它只是受了一点儿轻伤。它再次挣脱了。

  鬼回头,看到那头狼还是蹲在地上踞守着,爪子紧紧地扣住地面。鬼这时才注意到那狼的脸上有数不清的已经愈合的伤痕,上面已经生出灰白的毛。

  鬼不相信这一切,它竟然追不到这只狼。它会一直追逐下去,直到咬住它,然后再不会放开。

  德子的训练就是教会了鬼这个。它又一次扑了过去。这次它稍稍地耍了一点儿小小的花招。它虚咬向狼的腹部,狼果然以惊人的速度闪开,但鬼其实正在等待它的这个动作,它毫不犹豫地叨住了狼的腰侧,狠狠地咬了下去。

  狼瘦得不可思议,几乎没有什么脂肪。鬼咬得太狠了,几乎一口就咬穿了狼的被毛,而这块皮竟然像纸一样轻薄,被它从狼的身上扯了下来。

  狼逃开了。它的步子还是那么轻捷,而且还是站在那里,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而它腰部那块失去皮的地方,却不断地有血流淌出来。

  鬼吐掉了口中那块塞着牙的狼皮。它不喜欢那种气味,一种沉腐的铁还有腐烂的肉的混合气味。

  那些人不断地叫嚣着,又有石块和啤酒瓶子扔进围网里,狼几乎不为这纷乱的一切所动,它只是紧紧地盯着鬼。但没有人再有勇气将目标锁定为鬼,谁知道如果再次触怒了这头巨犬会有什么后果,它如果真的窜了出来,恐怕真的会咬死人的。

  随后就是单方面的追逐了。

  德子长久的训练在此时终于发挥了作用。

  每天没完没了地追逐永远也不会有终点的那种夸父追日式的训练,使鬼原本已经强健的心脏更加有力,在追逐中它根本感觉不到疲劳。

  而那头狼也在没完没了地奔跑着,它的身体比鬼更轻,所以跑得更加不费力气。

  这种追逐也几乎是没完没了的。

  狼也拭图反击,但那种回头的扑咬几乎毫无意义,迎接它的是鬼那锋利得像尖刀一样的利齿。它没有任何机会,而且鼻梁上和脸上也增加了几条新的伤口。

  它所能做的,就是奔跑,一直奔跑,并且天真地以为这头狗最终会被累得垮掉瘫倒,然后要做的就是撕开它的喉咙了。在它还没有被人类捕获之前,它就一直这样对付草地上的牧羊犬,只要不是肚子里塞了刚刚杀死的羊身上太多的肉而要更多地费一些周折,那么它几乎总是可以远远地将这些牧羊犬扔在身后,甚至在跑上一个高坡之后,得意地蹲在坡顶嘲笑着跑得气喘喘吁吁的追捕者。在无边的草场上,只有跑得最快的狼才能获得生存的机会。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了,秋日草地夜晚的霜寒让那些司机身上的酒力正慢慢地失去效力,寒意渐渐地袭来。

  他们在咒骂着这没头没脑的追逐。

  但这种追逐终究会有结果。如果这是一头自由的狼,那么即使是鬼经历了更长时间的训练,它的体重和体形仍然无法使它拥有和狼一样的速度。作为藏獒与德国牧羊犬的混血种,它的父系与母系都并不是适合奔跑的品种,而它们的结合当然也不会生出像灵缇一样奔跑迅速的品种来。所以鬼从血统上来讲并不是适合奔跑的。

  但是,这头狼已经被关在那幽暗的笼子里很久了,那几乎是一个它仅仅可以在里面转转身的地方,而从来没有清理的笼子里令它窒息的污浊的空气也使它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奔跑了。狼身上的一些东西,已经慢慢地损坏了。

  于是,当狼开始喘息,拖拉着红色的舌头奔跑时,它的命运已经注定了。那身后一直紧紧地跟随着它的长毛翻飞的白色巨犬,就是死神,命定了要追上它的。它来到这里之后已经打败了三头狗。但是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鬼不紧不慢地跟随着着狼,几乎没有粗重的喘息。

  结果是人们预料中的,狼终于在奔跑到力竭时一个踉跄跌倒了。它会为这种几乎令它的肺炸裂般的奔跑终于结束而感到一丝安慰吧。一切终于结束了。

  狼的反抗几乎是象征性的。鬼没有给它任何机会,它准确无误地叨住了它的喉管,然后立刻切断。温暖地液体流进了鬼的口中,因为呼吸急促鬼差一点呛到,但它迅速地调整呼吸,张大了鼻孔。随着血管被一同切断的还有气管,和脖颈上结实的肌腱。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但随后发生的一切却是围观的人们绝对没有想到的。

  此时的鬼喷薄的怒火并未随着杀戮的结束而平息下来,它的舌头真正地品味到血的气味,那像一块在它的口中慢慢地融化的冰,使它舌头上的味蕾在快意中颤栗。

  那些司机看得有些呆了。

  随后鬼几乎是极其平静地开始了分解,一只粗重的前爪压在狼的身上,开始撕扯。死狼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在狂风被吹得散了骨架。因为先前的一口几乎完整地切断了狼的头颈,所以它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扯下了狼的头扔在一边,随后,一条前腿,另一条前腿,一条后腿……最后,它将这头狼开膛破肚,还冒着热气的内脏摊淌出一地。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1: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三章 草地(11)
鬼将这头狼撕得粉碎。

  鬼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屠夫,将这头狼支离破碎的狼,抛洒在围网里。

  鬼终于冷静地结束了这一切,它白色的毛上已经满是血迹,而整个头部都已经被血染得通红,口中衔着一块被扯碎的狼皮,那发红的眼睛望着铁丝网外面的司机。

    那些看得有些呆了的司机不由得都退后一步。在这里进行的一次次斗狗中,他们看到过各种各样的狗,有些咬住对手以后无论如何也不松口,即使对手已经死去还是闭着眼睛心满意足地紧紧地咬住,以至于不得不向它的身上浇凉水,撬开嘴。也有一些被咬得皮开肉绽,但还是不断地一次次向前进攻,直到对手都被这种赴死的气势所折服,试着跳上围网逃走。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狗,那些斗胜的狗顶多在死去的对手身上咬上几口也就罢了。像鬼这样有条不紊地将对手大卸八块的狗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鬼身体之中那鬼魅般的杀戮欲望已经被这头狼的血所熄灭。像渐渐地冷却发黑的狼的血一样,那种撕碎一切的热望正像沉落的潮水一样慢慢地消退。

  鬼没有再理睬这些人,它在一块没有被狼的血和残骸污脏的地面上趴了下来。

  那头被鬼支解的狼,德子一点儿也没有浪费,全扔在了鬼的面前。但鬼并不想再去闻那种味道,它没有去碰那些东西。整整两天,德子没有给鬼任何食物,除了水。而且,他还在因为失去了一张狼皮而忿忿不已。

  只用了两天的时间,那狼就只剩下骨头,在深秋的阳光下白得耀眼。

  在料场上的这段日子,在鬼的身上很多东西发生了变化。

  很多狗死在鬼的利齿之下,以至于到后来,当一只被笼子装着的狗出现在围网里时,鬼甚至不再想到仇恨,它开始对围场以及周围那喧嚣的一切感到厌烦,它只想快些结束。每一次,它总是冷静准确地在最短的时间里咬住对手的喉咙,当对手停止挣扎之后,就像完成任务一样趴到一边。那些慕名而来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失望,毕竟他们还是希望看到一种势均力敌的比赛,但鬼并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只有一次,让鬼感到颇为费力。那是一头体重近一百二十公斤的圣伯那犬,总之看起来那简直是犬类世界里的巨人。鬼了解这种狗,在基地的时候它不只一次见过这种温和的狗,尽管体型庞大却极其地温顺。

  但这头圣伯那犬显然不是鬼印象中那种温和如猫的巨犬,想来也是经受过像鬼一样的训练。刚刚被从车上牵下来,它就发出与那体型极其相称的瓮声瓮声的吠叫声,叫声并不响亮,但却力道十足。

  这头臃肿的犬因为头皮过于松垂下坠而眼睛下露下大片发红的下眼睑,松垂的上唇紧紧地盖住了它的嘴,这是一种口水过多的狗,随着它的吠叫,那甩动的上唇不时落下一条条口水。

  只要有必要,人类可以将一只京叭犬训练成一头狮子,即使没有狮子的力量,至少也可以通过残酷的折磨让它们对一切都生出刻骨的仇恨,从而拥有一颗狮子的心。

  这也许不是鬼所经历的最危险的一次比赛,但却是最耗费心神的。

  与这头狗比赛,几乎不需要什么速度,而且,那狗过于松垂的上唇也让它在向鬼进攻时不得不跃起,这样那又肥又厚的肉唇才可以扬起,在下口的时候不至于咬到自己的上唇。但是它并没有机会咬到鬼。它太沉重了,在这种打斗中,那种形体上的硕大在此时显得毫无意义,它只是灰尘扑扑地扑动了几下,就已经气喘吁吁,嘴边挂着长长的涎水。

  经验。在扑杀了数十几条狗之后,鬼获得了最重要的东西,那是在不断地撕咬中一点点地积累起来的。

  鬼并不盲目地扑咬,只是在圣伯那犬扑过来时闪到一边,如果可能,它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一口咬住对手的喉咙,不再松口,令那滚烫的血喷涌而出,直到对手发出生命的气息游离出身体时的最后叹息才松开口。它懂得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对手。

  鬼一次次地攻击这头在吠叫时发出进入山洞的火车一样轰鸣的巨犬,但它那粗壮的下腭骨和脖子下像火鸡一样堆积的赘肉使鬼的一次次下口都无法咬到准确的位置。而且,这狗的力量确实惊人,显然试图以巨大的力量将鬼压在身下,用碾压战术结束战斗。

  鬼不想让它得逞,它知道自己一旦跌倒就不会再有翻盘的机会。

  鬼开始改变策略,终于在那巨犬沉重地跃起时,咬住了它柔软的腹部,那只是充塞在它口中的厚厚的一团脂肪。它在蠕动着牙齿,想咬得更深入一点。

  但鬼知道自己不能太贪心了,它及时地松口,但它的獠牙深深地楔入圣伯那的皮下,还好,它在被圣伯那犬转身扑倒准备将它就势压在身下的最后一刻挣脱了。

  最后,这垂老的象一样的巨犬终于消耗掉了所有的力气,它的肺已经无力承受这种攻击,它的头垂了下来,几乎只是在鬼攻击时才下意识地用那大得不可思议的头来阻挡。

  终于,圣伯那犬在尝试着反击被鬼闪开时由于转身太快险些跌倒。鬼抓住了这个机会,它斜向冲过去,用肩膀将它顺势撞翻在地。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鬼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坨肉掀翻。它太沉重了。鬼在它露出脖颈下咽部的白色的毛丛时闪电般地叨住了它的喉咙。圣伯那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反搞,这种大体形的狗并不适合这种长时间的打斗。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1: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三章 草地(12)
在咬翻了圣伯那之后,鬼足足喘息了一个小时。

  鬼得到了这头圣伯那的一半,但只是一半也足足地让它吃了一个星期。

  肉被吃光的圣伯那犬像熊一样大得吓人的头颅被鬼啃得像被石灰漂过一样白得耀眼,呈现出河滩上的白垩土一样的没有生命的惨白,黑惨惨的眼窝漠然注视着这个鬼已经生活了很
 
 
久的了料场。

  所有被运到料场的狗都不是鬼的对手,无论是比它强壮的还是更加凶猛的,最终都会败在鬼的利齿之下。很多直接就被鬼咬死,成为鬼的食物,那些运气好一些的,大概也就是被咬断了腿或是撕开了大块的皮毛后,它们的主人来得及在鬼致它们于死地之前将它们抢出围场。

  在这些外来狗的眼里,鬼拥有一种媚惑的颜色。在第一眼看到这头银白色的大狗时,那些对手都会感到眼前一亮。狗是无法辨别色彩的,它们眼睛里,只能分辨黑、灰和白色。那么展现在它们眼前的是一头接近极致明亮的狗。但它们还不知道,这也是一种昭示着死亡的明亮。

  在与鬼交战中失败对于这些狗却是致命的,鬼那种阴冷的目光,像狂风暴风般撕咬,从些之后像影子一样的追逐着它们。与鬼打斗之后的结果,是这些狗永远不会再有勇气出现在斗场上,那种斗狗最重要的执着被鬼击破了。那是崩溃性的打击,它们再也无法成为斗狗,甚至会因为一个巨大的声响而吓得躲到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也许鬼不是最好的,但鬼在打斗中从不停止的扑咬是它致胜的法宝。那些曾经高高地悬在它头顶的猫成就了永远不会退缩的鬼。鬼的脸上已经增加了一道道伤痕,那些伤痕痊愈之后生出下灰色的茸毛,使鬼的嘴脸看起来更显得凶恶。

  鬼再没有对手了。

  一个平静的黄昏,鬼被带进围场时,已经因为过久没有打斗而跃跃欲试,甚至少有地发出低沉的咆哮。

  但是鬼发现了这空气中一种它不了解的气味,鬼有些茫然地翕动着鼻子,这是令它兴奋的陌生的气味。

  鬼被独自关在围场里,那新奇的气味竟然抑制了那种总是令鬼双眼发红的激素从肾脏上那秘密的腺体中大量地分泌出来。就是那种激素,鼓舞着鬼不断地撕咬,将面前的一切紧紧咬住,用力地甩动头颅,将它们扯得粉碎。

  当这个新的对手走进围场时,鬼更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是一头堪称俊俏的狼犬,已经找不到任何其它狗的德子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这头狗。

  而且,最重要的是,鬼已经发现,它是雌性的。

  它不会向雌性的狗进攻。

  也许是闻到了围场那些死去的狗的血的气息,这头狼犬竟然开始发抖,它紧紧地缩在围场的一角。的确,在这个围场里血的气味太浓重了,一条又一条的狗死在这里,它们的血已经浸透这块草地,土因为干硬的血而发黑。

  鬼第一次没有进攻。

  鬼慢慢地靠近这头在不断地颤抖的狼犬。这是它熟悉的气味,是在那间温暖的犬舍里母亲的气味,回忆让鬼的冷漠的目光变得松驰而柔和,已经习惯了吞食自己同类时无动于衷的鬼第一次想试着接近这头陌生的狼犬。

  狼犬低下身体,瘫躺在地上,向鬼展露出自己的腹部,咽喉和腹部是狗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这是一种臣服和友好的表示。鬼轻轻嗅闻着它的柔软腹部。

  狼犬站了起来,和鬼互相嗅闻着,夹在两腿之间的尾巴已经扬了起来。随后,它们互相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嗅闻已经转变为一种友好的厮磨。

  一场期待中的斗犬竟然出现这样的局面。

  那些司机哄堂大笑,戏谑地笑骂中酒瓶和土块飞进了围场,但两头狗已经不再理会任何人,它们甚至互相贴得更近了。

  真正被嘲笑的是喝得太多的德子,他从自己的小屋里东倒西歪地走出来,每一个毛孔流淌出的汗水中都焕发着酒精的气味。

  他站地围场边大声地呐喊,没有人听得清他在喊什么,倒像是一种兽的怪叫。他拿着一根钢筋用力地敲打着围场的栏杆。

  但这一阵胡打乱闹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鬼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向德子这边看上一眼,只是轻轻地舔试着狼犬颈上干净的皮毛。

  鬼的表现激起了司机们对德子的更多的嘲笑,他们相信德子已经厌倦了这种残酷的斗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准备开始繁殖小犬了。

  德子竟然无声地离开,回到那自己的小屋里去了。看起来确实是一个不好收拾的场面,但却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并没有发生期待中的打斗,不过这种戏剧性的效果倒也非常不错。既然没有血性的打斗,司机们已经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走去,明天还是繁忙的一天。

  没有人注意到德子是什么时候回到了围场边的。

  那嘹亮的声音更像一颗高速弹射到钢板上铅制的豆子,司机们吃惊地回过时,看到德子手中的枪筒中正流溢出青色的硝烟。

  鬼一瞬间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但狼犬却像是突然被一阵袭来的寒流凝固了,猛地一振,然后就低低地趴在了地面上。

  如果没有那声音,鬼以为它只是因为疲劳而累得想趴下休息一下。

  但是,血已经从狼犬的耳侧汨汨地流淌出来。那是鬼再熟悉不过的气味,死亡的气味,已经慢慢地在狼犬的周围散逸开来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1: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三章 草地(13)

像是为了警告鬼放弃打斗的惩罚,枪声再一块响起,准确地击中鬼前面不远的地面,扬起的沙石打在了鬼的鼻子上。

  德子并没有打算用枪解决掉鬼。

  鬼抬起了头。

   鬼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它扑向了德子。

  鬼只一跃就已经跳过将近两米高的围网,扑倒在德子的身上。

  这一向沉闷的男人发出了谁也意想不到的极其嘹亮的呼救声,鬼的撕咬冷静而富有节奏感。每一次鬼伏下头狠狠地咬下去,再扬起头时就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地面上。

  还好那些司机手持着钢筋和大棒冲进了围场,钢筋和棒子雨点一样砸落在鬼的身上。

  在鬼的身下,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的干干净净,像初生的婴孩子一样,上面点缀着斑斑的血迹。

  被激怒的鬼向这些司机进攻,那些钢筋和木棒根本没有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施展身手的机会。于是,鬼又在更加嘹亮的嚎叫声中咬伤了另外三个司机。

  这些受伤的人惊恐的叫声,像一群在远古草原上游猎猛犸的原始人在黑夜里被剑齿虎偷袭了部落。他们在仓库里找到四片铁栅栏,从四个方面一点点逼近鬼,最后才将鬼挤在其中,然后扑倒了铁栅栏。四个人才将鬼重重地压在地上。

  那压在上面的人,可以感受到身体下那颗结实有力地跳动的心脏和愤怒的咆哮。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1: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四章 黑雪(1)

它即不是蹲着,也没有站着,而是在跃动,从半空上向他们冲来——一个重重的躯体往门上猛撞,使那扇厚厚的门蹦了起来,碰得门框格拉格拉直响,而且这只动物——也不知它是啥东西----好像还不等自己落在地上重新摆好架势,就又把整个身体朝那扇门扑过去了。

                                ——《熊》威廉·福克纳

      这是鬼第二次出现在狗市上。

  鬼的出现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些不知什么品种的狗高声地吠叫着。但真正让鬼正眼看一了眼是一头长毛狼犬,那硕大的体形竟然比鬼在基地里见过的最大的狼犬还要大,也不知道是怎么选育的结果。

  因为毗邻俄罗斯,冬天又极其寒冷,所以这里的人养狗更青睐那些体硕毛长的品种。圣伯那犬、高加索山脉犬、纽芬兰犬和藏獒在这里是最受欢迎的。

  鬼被两根链子拴住,一左一右的两个人紧紧地拉住它,但它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对于出现在它视线里的狗,它可以迅速地根据它们的身高、毛色、体重,甚至吠叫的声音判断出来是否是自己的对手。在这里,没有它的对手。就算那头体形硕大的长毛狼犬,也只是空空吠叫的样子货。它不是鬼的对手。

  鬼惊奇地发现在狗市的一角,还有两只书羽翼未丰的鹰被拴在木架上出售。

  鬼的出现引起了一群人的注意。

  在一边的角落里,本来有一小群人,看到鬼之后都围了过来。在人散开之后,鬼看到那是两只被铁链拴在一起的小狼。大概是怕小狼挣脱逃掉,脖颈上的链子收得太紧,以至于勒得两头小狼眼睛都吊了起来。它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不住地颤抖。这是狼,和被鬼杀死的狼是一样的气味。尽管它们只是小狼。

  在这一段时间里,鬼又成长了很多。

  这些终日在狗市上混迹的人尽管一时无从辨别这头犬的品种,但还是被它那硕大的体形和阴冷的气质所吸引。

  此时,在初冬早晨的清冷的光线下,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头灰蒙蒙的巨犬。

  九十公斤,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轻轻地向前走动时,全身一块块结实的肌肉像独立的小动物,轻轻地颤动着。那些被鬼击败的狗的肉血养育了它,它全身银白色的长毛因为蒙覆了灰尘而略显发灰,更显得与众不同。

  鬼背靠着栅栏趴了下来。它已经注意到,栅栏后面就是三四米深的河道,这里非常安全。

  当那根木棒飞过来时,鬼几乎是下意识地叨住了,几乎是一个没有停顿的连贯动作,那根比成人手臂略细的木棒就被咬为两截。

  这是狗市上一个几乎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些以此判断一头刚刚出现的在狗市上的狗的反应能力,当然也是凶猛程度。鬼吐掉了口中残留着着木屑,又趴了下来,那敏捷的身手与它那壮硕的身躯如此不成比例。

  人群中发现轻轻的赞叹声。

  鬼的两根链子被分别拴在栅栏的两根柱子上,这是今天唯一被这样牵来的狗。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一头极其凶猛的狗,只有这样才可以控制到它。

  那个人注意到了鬼。

  那是一个几乎从不说话的人。

  在此之前,他一直站在一边揣摩一头罗特韦勒犬母犬。狗的主人是长途货车司机,因为货物被盗,无钱回家,以低价出售这头品种不错的犬。

  这是一头已经怀胎的母犬,黑人甚至蹲下身轻轻地抚摩着母犬的腹部,以确定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小小的肿块样的幼犬的轮廓。

  他听到鬼一口咬断木棒时那清脆的声响,从围观人的腿缝里,他看到了鬼。

  他的皮肤几乎是黑色的,没有人知道他在成为火车站货场的看守人之前做过什么,但他的脸上有两道几乎横贯整张脸的伤痕,却标示着对他来说已经远去的荒蛮生活的印迹。但由于他的肤色太黑,那伤痕不仔细看几乎是看不出来的。不知是混有什么血统,他斑白的短发像燃烧的火焰一样卷曲着。除此之外,他鼻子挺拔,身材高大,在年青的时候,几乎可以猜测一定是一个英俊的男子。

  在狗市上它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在他刚刚成为货场看守不久,在狗市上,他看中了一头不知混有什么血统骨架大得惊人的狼犬。他迅速地与卖家谈拢了那头犬的价钱,不知用的什么办法,总之他是以极快的速度用低廉的价钱买下了那头在狗。一直暴跳如雷的狗不知道是嗅到了他身上的什么气味,竟然低眉顺耳地被他牵离了狗市。总之,据后来当时目击的人说,可能是正好也有一个人牵着一条高加索牧羊犬进入狗市,狼犬兴奋地冲着那头高加索犬号叫,而这个男人用力地拽紧绳子制止时,狼犬回头咬在这个男人的手臂上。当时正是冬季,他穿着厚厚的棉衣。他迅速地收回手臂,几乎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只是扯破了他的袖子。

  随后发生的事是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的。

  他好像突然间放弃了要将狗牵离狗市的想法,他牵着这头狗来到狗市下面的河岸上。在河边,他轻轻地抚摸着这头粗壮的狼犬,从鼻梁直到尾根,四条腿,并细心地试去它眼角的分泌物。当时确实有几个人在注意着他和那头狼狗,但即使如此,也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在回忆与推测的混合式的组合中,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从衣下抽出刀来,在那头狼犬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刀子已经像切入黄油一样顺利地插进了它的喉部,再横向一切,就切断了狼狗的气管和动脉。他轻轻地闪开了,没有一滴血落在他的身上,冷静得令人吃惊。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1: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四章 黑雪(2)

   当狗还为项下突然喷涌而出的滚热液体感到惶惑的时候,那生命之源已经如破堤的洪水一样一泄而出。狼犬在突然袭来的空虚之中呼噜着倒下了,血顺着河岸流进了河水里,迅速地在河水中扩散开来,殷红一片,桥上的行人惊讶地注视着河面上的这片血迹。

  他慢慢地将刀子在河中洗净,收入鞘中,重新掖入衣下。

   在狗市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当众屠狗的事。而那狗的主人当然还没有离开,红着脸上走过去,却并没有勇气阻止那个神色木然男人的离开。那男人几乎没有看他,只是用肩膀将他顶开离开了。

  直到此时,那被放净了血的狼犬才真正地死去。也许是在一边拴得靠近河岸的狗看到了狼犬垂死的惨象,或者那狼犬死亡时某种无的望气息在河岸边的狗市上空经久不散,狗市上所有的狗都开始嗥叫。那是一次悲绝的合唱,不是吠叫,所有的狗都鼻子朝天,扯直了脖子,像狼一样号叫起来。

  那众多的狗如同返祖一样,似乎已经回到久远的蒙昧时代,在月色之下面对无边的旷野的凄厉地嗥叫,那叫声在这个边境城市的上空久久地回荡。这个草原中的城市,冬日里酷寒的雪国,群狼的嚎叫声还未在人们的记忆里消失,即使那种野狼结群的日子已经离去,至少还有不少的人记得在那些冬夜里,遥远的雪野里扶摇而上的群狼的呼啸。

  有人试着制止这因为气势宏众而令人难以忍受的合唱,但他们发现这些狗突然间已经不在意人类的驭使,当棍子落下去时,那些沉浸于闭着眼睛倾情呼啸的狗突然间呈现出荒野气息的眼睛里只有冰冷的光,人类突然间变得陌生起来。它们挑起上唇,露出那从来都是自千万年前与狼分道扬镳而来一直保存良好的锋利雪白的牙齿。总之,这一切毫无疑问是向人类表明,它们拥有随时可以咬断人类骨头的牙齿,它们只是选择不咬而已。

  总之那是狂乱而古怪的一天。

  有目击者当他在河边洗净刀子时,仔细地观察了那把也许是兽骨或是牛角为柄的刀子,刀鞘是桦木削制的。那是曾经在大小兴安岭里游猎的猎人用的一种看似粗糙却极其锋利的刀。也许根据那刀子倒是可以试着猜测一下他的来历。

  在每个周日,河边的狗市上,他都会出现。

  他与那些倒狗的贩子完全不同,他对那些只是架势悍人的狗不感兴趣。但他一旦选择哪一只狗,那么这只狗在一段时间里总会成为这个城市里斗犬中的佼佼者。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训练的。

  所有的人都叫他黑人,也许是因为他美国NBA篮球选手一样高大挺拔的身材和黎黑的肤色吧,当然,还是因为他下手出刀时飞快的动作。不知道是谁最初叫出的这个绰号,或者这就是他曾经的名字。总之,黑人是这个河边的狗市中一个非常特殊的角色。

  鬼知道自己在慢慢地进入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那是靠近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广大的货场,里面堆着巨大的集装箱、松木、沙子,甚至还有两辆坦克,那是等待着调整车次的军务物资吧。

  鬼被带进一个铺着沙子的院子。

  尽管曾经有十几条狗死在鬼的利齿下,但这个院子里洋溢的它似曾相识的气息还是令它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或者就是死亡本身,这些气息对于一头狗的鼻子来说是有形的,它们在空气中浮动,而且这一切将这个小小的院子填充得太满了,快要溢出来。

  鬼感到呼吸困难,它需要更多没有被恐惧污染的空气。它似乎看得见那些已经不在这里的狗。它们曾经在这里生活过,非常恐惧,然后带着对死亡的恐惧离开了。那种恐惧是与它们还没有消散气味一样挥之不去的,即使它们离开了,那种气味还是存在的。

  有时候,这种气息的驻留几乎是永远的。

  从一只被剖开成一半的汽油桶里钻出来的是一头虎班色的拳帅犬,一头全身上下只有石头一样肌肉的狗,瞪着发红的眼睛发出沙哑而毫无任何生气的吠叫声。那吠叫几乎是机械性的,不像是有生气的动物发出来的。在它身体的一侧,一道几乎有半米长的崭新伤口几乎横贯它的腹侧,那伤口被针线粗枝大叶地缝和在一起。显然是撕咬的伤痕,伤口的边缘缝合得并没有那么整齐,一些没有缝住的部份露出鲜红的肉芽,不时地有苍蝇落在上面,而当苍蝇落在上面时,那像石头一样狗还是一阵不安地细碎地抖动。

  但这并没有让鬼感到惊异,它注意到这狗的脖子像围脖一样缠着一条又长又粗的黑色铁链,长长的链子在它的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也许有近一百斤沉。也许是因为这铁链的沉坠,所以拳师犬才会发出那样古怪的吠叫声吧。

  空气中还飘动着味道更大的肉腐烂的气味。

  鬼的两根链子被分别拴在栅栏上。

  那是一块新鲜的肉,鲜红的肉,散发催动着鬼食欲的气味。

  在咬伤了德子和司机之后,随之而来的是连续三天的饥饿和德子的毒打。德子酒醒之后就用钢丝绳抽遍了鬼身上的每一处地方,然后气喘吁吁地回去休息。在黄昏,也许是伤口的刺痛令他再次咒骂着开始了另一次抽打。但他渐渐地发现,自己的棒子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尽管鬼已经被牢牢地地拴住了,但它总是可以巧妙地避开迎头打来的棒子,而它几乎不再吠叫,只是阴冷地看着德子。那种目光令德子感到恐惧,他甚至猜想到恐怕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得像那些被鬼扯碎的猫一样的下场。还好,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终于没有用枪打死鬼,而是让两个进城的司机将它运到狗市上卖掉。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1: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四章 黑雪(4)

  已经三天未进食的鬼现在正饿得厉害。

  鬼全神贯注地盯着黑人手中的肉,但它同时也观察着黑人的表情。它明白,肉不会像它想象的那样容易吃到的。

  在黑人将肉一点点地递过来的时候,鬼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在它的喉咙里,呜呜地

 

咆哮着。肉几乎接触到鬼的唇边了,鬼感到舌头只要伸出去就可以够得到,随时可以尝到那多汗的肉块。一块羊肉,羊的后腿肉。

  但就在鬼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在这块肉上时,那肉被猛地抽走了。

  一瞬间,一种莫大的空虚感包围了鬼,饥饿像一枚被稍迟引燃的炸弹,鬼的胃里被炸得烟尘四起。当这虚罔的烟尘散尽之后,就是无尽的空空荡荡了。三天了,鬼什么也没有吃到。

  在黑人得意的笑声中,那肉被再次举到鬼的鼻子前。气味,令鬼垂涎的气味。在这块肉的引诱下,饥饿感更是来势迅猛,在料场的日子里,已经培养了它一副永不知饱的肚囊。

  愤怒正缓慢地淤积,从鬼的眼睛里,黑人发现那种冰一样慢慢浮动出来的冷漠。

  鬼一动不动,目光中渐渐泛起一种河冰滑清冷的阴影。

  黑人再一次将肉向鬼递过来。也许是鬼的无动于衷让他放松了警惕,在他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鬼已经叨住了他的手腕,鬼只是轻轻地一甩,他已经摔倒在地上。

  黑人暴跳而起,扯开衬衣的袖子时,红色的血珠正从那一口整齐的牙印里渗流出来。

  鬼的链子被拉紧,它几乎是被半吊起来,只有两条后腿还可以着地。

  黑人手持一根鞭子,劈头盖脸地向鬼打来。

  鬼咆哮着,想挣脱脖子上的束缚,但那钢丝的项圈太结实了,而它的挣扎只是令它的呼吸感到更加困难而已。木棒不管不顾落在它的身上,发出结实的响声。在最初的几棒之后,黑人放下棒子,又拿起一根鞭子,每一次他都尽量地将鞭子扬得很高,当鞭子上升半空的位置时,再猛地抽下来,抖出一个漂亮的鞭花,然后在鬼的头或是脖颈处炸响。黑人沉浸在这击打的快乐之中,他醉心于这种挥舞着鞭子而又可以发出如此清脆的声音的简单快意中。

  鬼并没有挣扎多久,它几乎无法呼吸,几个腾跃之后,它就失去了活力,像一张被剥光了的空皮囊,悬挂在那里。

  木棒和鞭子像配合默契的两个伙伴,交替上阵,每一次击打都十分准确有力地落在鬼的身上。鬼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毒打,它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它已经放弃了要将这个人扑倒的想法,现在它需要的是空气,它尽量地放松,让自己脖子和项圈之间留出那么一点点的缝隙,维持着让空气进入的仅有的通道。

  黑人没有停止的意思,鬼感觉自己被打坏了,但它感觉不到疼痛,棒子或鞭子落在身体上时,它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在打击完成之后,那里才像被一块温暖的炭火烘烤,一种温暖的刺痛。不一会儿,鬼感觉自己已经胖了不少,而缓慢发酵秀温暖的热度,使它感觉自己像一座正慢慢地增加着体积和热度的小火山。

  后来,也许是累了,黑人终于停了下来,擦着汗,咒骂着松开了鬼的链子。鬼瘫倒在地上。

  黑人回到自己那座由一节火车车厢改成的小屋子时去了。

  直到夜晚,鬼才可以慢慢地挪动,它爬了起来。这时那些打击才真正地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那是一些在刚才埋下的疼痛的种子。鬼的浑身上下像是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针,或者它身上的每一根毛都是烧红的针。

  一点点地挪动着,它渴得厉害,口腔里干燥得像可以生出粉来。

  终于,鬼在地上一个不到一尺见方的黑色的小水洼里发现了水,还没有被阳光夺去的最后的一点儿水。在这样温暖的夏夜里,蚊子从来不会放弃这样产卵的好地方,黑色的水面上浮动着睫毛一样闪动的孑孓。鬼毫不犹豫地舔食着这些黑色的水,那些小小的蚊了幼虫在它的口中蠕动。那水汇集了几乎所有的气味,包括很久以前一只狗留在土中的排泄物的气味。

  鬼将那水舔得一干二净。

  如果以前在草地上的那个料场里经历的一切是地狱的话,那么此时,鬼就生活在一个比地狱还地狱的地方。

  在鬼到来的第二天的黄昏,那头拳师犬被带走了。它没有再回来。黑人是在早晨回来的,拳师犬脖子上那条用生牛皮制成钉着铁钉的项圈被扔在院子里,鬼闻得到那上面随风飘来的血和死亡的气息。

  鬼知道,拳师犬不会再回来了。

  黑人红着眼睛进了小屋之后,并没有过多久,又出来了,全身上面笼罩着鬼最讨厌的酒的气味。他直接拿起一根棒子,照着鬼劈头盖脸地打了起来。

  黑人好像是在告诉鬼,这是它新生活的开始,这些是它每天都要承受的,是与早餐一样平常的事。

  现在,早餐开始了。其实一段时间以来,拳师犬已经在走下坡路了,鬼现在正成为它的替代品。黑人一直认为,训练,是要越早开始越好,不能浪费太多的时间。

  鬼身上那些被淤伤还没有消肿,棒子落上去时,每一下都牵动着更大块肌群的疼痛,那刺痛扯动着全身的神经。鬼咆哮着,想扑向这个人。鬼的世界里现在只有仇恨。从小到大,鬼没有从人类那里得到过什么温情,从一开始起,也许如果在警犬基地的所有训练科目可以成功,它倒是可能拥有一个自己的主人。客观地讲,鬼其实是一头在训练中被淘汰的犬。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1: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四章 黑雪(4)

  鬼从未承受过这样的屈辱,但它无法挣脱紧紧地拴着它的两根链子。它一次又一次地跃起,倾尽全力,它不懂得什么是放弃。现在它希望将黑人扑倒,咬断他的喉管,让血在它的齿间流淌。这竟然成为它在货场这段生活中唯一的梦想。

  这个梦想让鬼一直坚持下去。

 

  黑人的棒击持续了大概十分钟。他的每一次打击都准确而有力,他掌握着一种带有舞蹈动作般的节奏感。不过,尽管,棍子雨点一样落在在鬼的身体上,但他在击打时还是小心地避开一些重要部位,比如头部、眼睛、腿、腰等脆弱的器官,而选择那些皮厚肉钝的地方。

  当这种打击结束时,鬼已经筋疲力尽。从昨天早晨到现在,除了地上那蕴育着蚊虫的污水,它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算起来,它已经有四天没吃任何食物了。

  鬼已经几乎只有喘息的力气了。

  但这只是热身,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黑人收紧了链子,这样鬼已经被完全束缚住,根本无法移动了。

  黑人绕到它的身后,鬼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它没有任何办法,它被两根抻直的链子紧紧地牵制着,无法回头。它听到黑人拿着一根沉重的铁链走近的声音,这么说黑人是想将这根链子再系在鬼的项圈上,那么就有三根链子控制鬼了。对于黑人,也许更增添了一些保险系数。

  但鬼想错了。它了解这链子的气味,这沉重的链子上沉郁着那已经不知游离到什么地方去的拳帅犬的气息,是曾经缠在那头拳师犬脖子上的链子。

  果然,黑人熟练地将这根链子挂在鬼的项下。但这链子的真正作用,鬼却是绝对没有想到的,链子的另一头并没有拴在栅栏上,黑人熟练地将这根长近三米的链子一圈一圈地缠在鬼的脖子上,密密匝匝一道道地到全部缠好,又用铁丝固定住。

  当黑人走开到一边松开拴在栅栏上的一根铁链时,因为突然间失去了抻得笔直的链子的支撑,鬼的头像是不再属于它,咣地一声跌落在地上。

  鬼吓坏了。现在它知道这链子有多么沉重了,比一百斤还要重。它费尽了力气,终于还是将头抬了起来。无论是藏獒还是德国牧羊犬,都是颈部肌肉极为出色的犬种,而鬼在继承了这两个犬种优势的同时又有所进步,它拥有惊人的颈部肌肉。

  刚刚完成了一系列程序的黑人颇为自己的工作满意,他远远地搓着手看着戴上了铁围脖的鬼。这个人,拥有人类所有最野蛮的智慧。他为鬼被饿了一天又毒打两次仍然可以立刻抬起头而兴奋不已。即使是那头在昨天的一场斗犬赛中被一头来自南方的狗咬死的拳师犬也是在戴上链子三天之后才抬起头来。

  那个上午,再没有其它的节目。

  随后,一盆清水放在鬼的面前。鬼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处于极度失水的状态,它急不可耐地低头要喝水时,却咣地一声一头扎进水盆里。链子太重了,鬼头重脚轻。

  鬼努力地调整着身体的重心,臀部用力后坐,才颇为艰难地开始喝水。

  鬼喝了很久,以至于它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好像把一辈子的水都喝光了。当舌头舔到盆底的时候,鬼已经感觉精神恍惚,好像埋头喝了一个世纪。而这些水,在它的身体里恰到好处地平衡了缠在它脖子上的铁链那可怕的重量。

  喝过水之后,鬼趴在地上开始休息,那些被棍子击打过的地方在一下一下地跳痛,像一只只看不见的脚在它的身上重复地蹬踏。也许是过于疲劳了,鬼睡着了,它脖了上的铁链硌得它有些不舒服,但它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鬼看到一群像基地里正在齐走行进的士兵一样黑压压的人群跑了过来,尽管它扯着嗓子向他们吠叫,那些士兵还是步伐一致地从它身上踏了过去。

  鬼醒了,摆在它面前盆子里的是食物,煮好的羊内脏。

  鬼几乎没有尝到什么味道,就将那些羊内脏全部吞了下去。胃里的食物还没来得及消化,下午的训练又开始了。

  鬼被牵到一架古怪的机器前。

  现在黑人只用一根链子牵着鬼。鬼倒是有机会向他进攻,但他似乎很了解鬼,与鬼保持着一个非常不错的合适距离,也就是总是很好使自己位于鬼认为不会受到侵犯的安全距离之外,而且,他的右手里自始至终都拿着那根棒子。

  也许是饱食之后的慵懒,鬼失去了向他扑咬的欲望。

  那像是一个两边有护栏的倾斜的平台,鬼被牵了上去。刚刚站上去,鬼就感到脚下一滑,那倾斜的平台竟然是可以移动的,鬼吃了一惊,而它脖子上的链子已经拴在了前面的围栏上,如果鬼不想跌倒,那么就只能向前走动。此时,鬼不由自主地开始迈步。

  这不过是土法制作的一架利用鬼自身的重量向下滑动的传送带一样的东西,鬼被链子固定在上面,如果不想被拖倒,那么只有向上走,而那脚下的皮带一直向后滚动。鬼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开始小步地向前颠跑,如果是平时,这也确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是现在鬼的脖子上悬着那一大堆铁链子,跑起来要费力得多。

  黑人一直站在旁边,当鬼稍有放慢速度的时候,他就用棒子轻轻地敲打着鬼身体两侧的栏杆,鬼于是又加快了步伐。

  这个梦想让鬼一直坚持下去。

 

  黑人的棒击持续了大概十分钟。他的每一次打击都准确而有力,他掌握着一种带有舞蹈动作般的节奏感。不过,尽管,棍子雨点一样落在在鬼的身体上,但他在击打时还是小心地避开一些重要部位,比如头部、眼睛、腿、腰等脆弱的器官,而选择那些皮厚肉钝的地方。

  当这种打击结束时,鬼已经筋疲力尽。从昨天早晨到现在,除了地上那蕴育着蚊虫的污水,它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算起来,它已经有四天没吃任何食物了。

  鬼已经几乎只有喘息的力气了。

  但这只是热身,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黑人收紧了链子,这样鬼已经被完全束缚住,根本无法移动了。

  黑人绕到它的身后,鬼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它没有任何办法,它被两根抻直的链子紧紧地牵制着,无法回头。它听到黑人拿着一根沉重的铁链走近的声音,这么说黑人是想将这根链子再系在鬼的项圈上,那么就有三根链子控制鬼了。对于黑人,也许更增添了一些保险系数。

  但鬼想错了。它了解这链子的气味,这沉重的链子上沉郁着那已经不知游离到什么地方去的拳帅犬的气息,是曾经缠在那头拳师犬脖子上的链子。

  果然,黑人熟练地将这根链子挂在鬼的项下。但这链子的真正作用,鬼却是绝对没有想到的,链子的另一头并没有拴在栅栏上,黑人熟练地将这根长近三米的链子一圈一圈地缠在鬼的脖子上,密密匝匝一道道地到全部缠好,又用铁丝固定住。

  当黑人走开到一边松开拴在栅栏上的一根铁链时,因为突然间失去了抻得笔直的链子的支撑,鬼的头像是不再属于它,咣地一声跌落在地上。

  鬼吓坏了。现在它知道这链子有多么沉重了,比一百斤还要重。它费尽了力气,终于还是将头抬了起来。无论是藏獒还是德国牧羊犬,都是颈部肌肉极为出色的犬种,而鬼在继承了这两个犬种优势的同时又有所进步,它拥有惊人的颈部肌肉。

  刚刚完成了一系列程序的黑人颇为自己的工作满意,他远远地搓着手看着戴上了铁围脖的鬼。这个人,拥有人类所有最野蛮的智慧。他为鬼被饿了一天又毒打两次仍然可以立刻抬起头而兴奋不已。即使是那头在昨天的一场斗犬赛中被一头来自南方的狗咬死的拳师犬也是在戴上链子三天之后才抬起头来。

  那个上午,再没有其它的节目。

  随后,一盆清水放在鬼的面前。鬼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处于极度失水的状态,它急不可耐地低头要喝水时,却咣地一声一头扎进水盆里。链子太重了,鬼头重脚轻。

  鬼努力地调整着身体的重心,臀部用力后坐,才颇为艰难地开始喝水。

  鬼喝了很久,以至于它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好像把一辈子的水都喝光了。当舌头舔到盆底的时候,鬼已经感觉精神恍惚,好像埋头喝了一个世纪。而这些水,在它的身体里恰到好处地平衡了缠在它脖子上的铁链那可怕的重量。

  喝过水之后,鬼趴在地上开始休息,那些被棍子击打过的地方在一下一下地跳痛,像一只只看不见的脚在它的身上重复地蹬踏。也许是过于疲劳了,鬼睡着了,它脖了上的铁链硌得它有些不舒服,但它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鬼看到一群像基地里正在齐走行进的士兵一样黑压压的人群跑了过来,尽管它扯着嗓子向他们吠叫,那些士兵还是步伐一致地从它身上踏了过去。

  鬼醒了,摆在它面前盆子里的是食物,煮好的羊内脏。

  鬼几乎没有尝到什么味道,就将那些羊内脏全部吞了下去。胃里的食物还没来得及消化,下午的训练又开始了。

  鬼被牵到一架古怪的机器前。

  现在黑人只用一根链子牵着鬼。鬼倒是有机会向他进攻,但他似乎很了解鬼,与鬼保持着一个非常不错的合适距离,也就是总是很好使自己位于鬼认为不会受到侵犯的安全距离之外,而且,他的右手里自始至终都拿着那根棒子。

  也许是饱食之后的慵懒,鬼失去了向他扑咬的欲望。

  那像是一个两边有护栏的倾斜的平台,鬼被牵了上去。刚刚站上去,鬼就感到脚下一滑,那倾斜的平台竟然是可以移动的,鬼吃了一惊,而它脖子上的链子已经拴在了前面的围栏上,如果鬼不想跌倒,那么就只能向前走动。此时,鬼不由自主地开始迈步。

  这不过是土法制作的一架利用鬼自身的重量向下滑动的传送带一样的东西,鬼被链子固定在上面,如果不想被拖倒,那么只有向上走,而那脚下的皮带一直向后滚动。鬼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开始小步地向前颠跑,如果是平时,这也确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是现在鬼的脖子上悬着那一大堆铁链子,跑起来要费力得多。

  黑人一直站在旁边,当鬼稍有放慢速度的时候,他就用棒子轻轻地敲打着鬼身体两侧的栏杆,鬼于是又加快了步伐。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1: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四章 黑雪(5)

鬼没完没了奔跑。如果说在草地中的料场上追逐悬挂在头顶的猫的过程还让它感到有什么目标的话,那么,此时它正在踏上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它一直在跑,脖子上的铁链让它感到呼吸困难,但它在调整步伐的同时也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直到缠了过多的链子好像比平时窄小的喉城挤进的空气可以满足它的呼吸的需要。

 

  鬼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到最后,它已经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奔跑,它的爪子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不断地向后滚动的皮带,但它仍然保持着一直向前奔跑的动作,机械地挪动着四条腿。最后,鬼感觉自己不是在奔跑,而是在飞翔。它飞得越来越高,高得好象永远不会再跌落到地面来了。

  那天,鬼累得瘫倒在跑步机上的时候,它已经跑了五十公里。黑人将它牵回到院子的另一侧,那个剖开的汽油桶边,那里成为它的窝。鬼已经不再注意汽油桶里像是散落一地的名片一样标出除了拳师犬之外还曾经住过其它更多的狗的领地,那几乎是一个狗的气味的大烩菜。鬼对这些都已经不感兴趣,它的前腿上、脖子上的铁链上都是它在奔跑时流下的粘糊糊的唾液。鬼试着钻进了汽油桶里,这个汽油桶对于鬼来说显然过于狭窄了,但它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刚刚挤进这个窄仄的空间,它就睡着了。

  直到深夜,鬼才醒来,爬出汽油桶,到盆里去喝水。

  鬼的第一天就是这样度过的。

  随后的每一天就是这样的翻版,不过是强度更大而已。

  每天早晨,鬼等待着黑人拿着那根木棒从小屋里走出来。它又被挂上两根链子,抻紧,然后黑人像完成任务一样敲打着它,他也确实是在完成任务。

  当毒打已经成为鬼漠不关心的一切时,那么一切也就无所谓了。鬼毫不在乎地眯着眼睛,慢慢地它已经不在意那木棒敲在身上的

  感觉。随后,鬼被牵到那架机器上,开始跑步。那是一条令鬼绝望的道路,永远以匀速地向后延展。一个大约三十度的斜面,鬼自身的力量在推动着它不断地向后倒退,而鬼眼前的景象不过是前面隔着跑步架上围网的网眼所能到的一个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在鬼不断摇晃的视野里,那集装箱上的锈迹总是可以幻化出各种数不清的景象,有时是一只被逼急了直立起来,像毒蛇一样发出咝咝威胁低哮声的野猫,或者是一只像猪一样又矮又壮的狗。那是鬼一直跑下去的力量,它想冲过去,把它们咬在牙齿之间,如果可能,就咬断它们的骨头。

  就这样跑过五六公里之后,因为头颈上悬挂着可怕的链子,鬼的头垂得越来越低,于是,它的眼前就只有不断地向后退去的皮带了。那上面没有什么,只有也许是前面的狗留下的各种各样的黑色污垢,还有一处破损的地方,露出皮带下面的麻线。就是这种毫无特色的皮带,在不断地向后退去。鬼看得时间久了,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那些黑色的污点就慢慢地化为一瓣瓣缓缓飘落的黑色的雪花,一场永无休止的黑色的雪。跑到最后,已经进入朦胧状态的鬼就仿若置身于那黑色大雪中了。雪越来越大,最后厚重的雪花就把它完成覆盖了,厚厚的黑色的雪重重地压在它的身上,压得它喘不过气来,它努力地摇动着头,想舒服地呼吸一下。

  鬼曾经创下一天奔跑二百公里的纪录。

  黑人养过的最壮的一条狗也只是一天跑过一百六十里公里。

  这样的训练几乎一天也不间断地持续了六个月。

  鬼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现在棒子打在它的身上时嘭嘭作响,鬼几乎没有任何感觉。而它一旦开始奔跑,几乎就什么都忘记了。除其累得瘫倒,否则它绝对不会主动地停下来。

  这一天,黑人竟然没有为鬼安排任何训练。

  那天早晨刚刚醒来的黑人端来了一盆食物,他还从来没有在早晨喂过鬼。

  那是一份超份量的早饭,新鲜的羊肉脏、羊肉和一些馒头。鬼毫不犹豫地吃得精光。

  随后,鬼稳稳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一直握在黑人手中的棒子落在自己的身上。

  但黑人走开了,回到自己的小屋去了。

  鬼因为没有训练而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天。它趴在汽油桶里睡觉,直到黄昏。

  当黑人从小屋里走出来时,鬼也站了起来。

  黑人先是将木棒重重地敲在汽油桶上,发出了咣的一声,像是警告鬼不要有任何非份的企图。

  黑人竟然解开了鬼脖子上层层叠叠地缠着的链子。黑人很少松开链子,有时会一两个星期地不解下来。最开始,鬼身上那些跳蚤似乎在突然间发现了这座转瞬之间在宿主的身上建起的一座充满着诱人洞穴的金属的大厦,那些跳蚤结着队到这新奇的世界里狂欢。剧烈的痛痒折磨得鬼彻夜不能安眠,但它的爪子却又无法抓搔到链子下的脖颈,于是在实在忍无可忍时它就用脖子重重地撞击着铁桶,以这种剧烈的冲击缓解颈部那种火焰烧灼般的刺痒。但慢慢地,鬼就不再感觉到了什么了,也许是那里的皮肤变得更加结实,或者是在被不断地叮咬之后失去敏感性。总之,它适应了。

  解下链子之后,突获的自由让鬼不知所措,那沉重的力量几乎已经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了。它身体上所有的肌肉都在不断地调整中对这堆铁链进行适应,而它的脖子在这段时间的训练下变得更加强壮,足以应付这钢钱的累赘物。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1: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四章 黑雪(6)
 
鬼的头扬得太高了,因为突然失去了那巨大的重量,轻盈得让它不由自主地生出要奔跑的愿望来。
 
  一手持着木棒的黑人牵着鬼出发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残酷的比赛成为到草地来的游客在吞食了过多的羊肉奶茶之后可以促进消化的保留节目。犬类的互相血腥杀戮似乎可以令这些从远方来到草地的人们获得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当然,这种血腥拼杀如果说还有存在必要的话,就是可以令那些人在观看中完成人类自远古完成茹毛饮血的过度之后那一直沉睡在身体内部的猎捕的渴望得到苏醒。那些热衷于这种斗犬的会找到一百个理由维护这种活动存在的必要性,比如他们会举例,在西班牙的斗牛节期间,当地的犯罪率会以惊人的速度降低。人类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对血的渴望在观看动物的相互残杀时得到的释放。
 
  斗场在城市郊区的一个度假村,这个节目也成为此地旅游的一个重要特色,远方到这里旅游的人们会特意寻找这样的地方。
 
  从进入到这个喧闹的地方开始,鬼就已经意识到在料场的日子又回来了。
 
  作为一头新狗,鬼被先领到由铁栅围成的斗场旁边拴好。在围场的一角,一个钢筋焊成的铁笼子里,一头野兽正发出沉闷的咆哮。因为隔着笼子上的铁板,所以那叫声竟然含带着某种金属的质地,从而让人对那狗的身份倍感怀疑。
 
  围栏边由原木剖成两半制成的座椅上正慢慢地开始有客人出现。
 
  那个笼箱里的吠叫声已经不能引起鬼的兴趣。在这一段时间以来,那种每天例行的毒打以及强制性的奔跑已经让鬼渐渐地丢失了曾经存在它身体中那些仅存的一点温暖的东西。那些东西不会再有了。
 
  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呢。每天准时地有一个人出现,用棒了狠狠地打它,将它拴在一架永远没有尽头的路上奔跑,直到它累得瘫倒。
 
  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它不再相信什么。
 
  鬼静静地卧着,等待着。
 
  这里的人们从来没有见识过鬼这样品种的狗,它那毛色多少让人感到有些惊奇。
 
  接近半年的训练,每日的棒打让鬼的身体像岩石一样坚硬,而那永远无休止的奔跑,也使鬼的体能达到一种惊人的极限,拥有了可怕的肺活量和耐力。黑人每天饲喂给鬼的都是优质的食物,而那些食物已经转化为鬼的身体那些沉硕有力的肌肉,现在,鬼身上每一块沉重结实的肉块都长得恰到好处。鬼原本因为身上被毛丰厚而显得极其庞大,而此时那鼓涌而出似乎要涨破毛皮的肌肉更显出鬼的壮硕。远远望去,缓缓走动的鬼更像一头银色的熊。
 
  鬼懒散地趴在围栅边的角落里,在这段时间里它学会了更多的东西,比如黑人的棒子是每天都会准时地落在它身上的,而那种奔跑到极致的时候恍惚是它每在都要面对的,它就当那是在飞翔。
 
  它在冷静地等待着。
 
  终于,围场外的观众已经集聚得足够多了。
 
  开始的时候,黑人只是牵着鬼走到场内,将鬼脖颈上链子解开,没有任何表示,就离开了围场。
 
  鬼已经意识到气氛发生了变化,它注视着那个铁制的笼子。
 
  有人走进来,到箱笼前打开了锁扣,然后迅速地闪到箱笼的后面,像是躲避要喷涌而出的洪水。
 
  它冲出来的气势确实有些像决堤的水,那黑色的水流确实来势凶猛,轰然冲到了鬼的面前。鬼闪到一边,它因为用力过猛,没有收住,也许并不打算收住,就此撞在围栏上。
 
  在一闪之下,鬼发现自己的速度比以前快了许多,这多少令它感到有些惊奇。那应该是一直压赘在脖子上的铁链被去掉之后必然的结果吧。
 
  在它完成了第一次冲击之后,鬼终于看清了它的样子。
 
  这是一头水桶一样粗壮的短毛大狗,不知是混合了多少种獒的血统,这狗的毛色在夜晚的灯光下竟然有些黑得发蓝。这只狗应该是不断杂交的产物,那杂交的过程就是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优势,强壮、勇猛,不畏惧疼痛。为了比赛中不会因为不必要的受伤而失血,它的耳朵和尾巴都被剪掉了。总之,在鬼的眼前的就是这样一头纯粹为了打斗而制造出来的犬。
 
  它红着眼睛再次冲向鬼。
 
  鬼几乎在一瞬间就发现了它的缺点,因为身体过于强壮,它的转身太慢了。
 
  它再一次扑过来时,鬼轻轻地跳开前,只一下就撕开发它脖子上毛皮,但这狗颈部的皮很厚,鬼没有咬到更深的位置。
 
  随后更像是一头只会横冲直撞的猪对鬼发起的单方面的进攻,但这种盲目的一无所获,而鬼每一次只是在完成闪电般的攻击之后迅速地闪开。于是那狗的身上渐渐地就增加了一条又一条的伤口。它似乎没有遇到过这样对手,而鬼的这种策略也是在完成这种训练之后出现的。
 
  尽管在不断地奔跑、跳跃,鬼却没有任何疲劳的感觉,而那头粗壮的獒犬却慢慢地开始喘息,白色的涎水已经拖坠到胸前。
 
  尽管它的头已经越来越低,仍然一次次地向鬼冲过来,但已经失去了刚才的气势。此时这头狗的身上已经出现了数不清的伤口,经过修剪后仅仅剩下一点残茬的耳根也被撕成穗状,总之已经是惨不忍睹。这是一头从未失败过的狗,这种摸不着头脑的攻击让它恼羞成怒,以前它所遇到的狗都是正面攻击的,它只需要用力量解决一切,它只要将对方撞翻,然后一爪踏在对方胸口咬下去就行了。但这头狗却像鬼魅一样在它的身边闪来闪去,它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个白色的影子,它那一次次咬空的牙齿只能品尝到无味的空气,它连鬼的毛都咬不到半根。它越是气得两眼发红,越拿鬼毫无办法,它只是希望这种无望地追逐能够快些结束。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1: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四章 黑雪(7)
 
终于,鬼开始真正地出击了。
 
鬼又一次与这头横冲直撞的狗擦身而过,这头无奈的狗在再次扑咬失败后,已经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准备在错肩而过时接受鬼的又一次切割。
 
结束的时候到了。鬼在错身而过时猛地咬在它的背上,而且它故意让自己的牙齿在它的皮下停留了稍长的时间。它本来不会以这个部位作为攻击的重点,这里皮厚肉钝,根本就咬不透。
 
它上当了,以为鬼的獠牙插进肌肉里拔不出来了。
 
它猛地扭身向鬼的侧腹咬来,它准备将所有积累的仇恨毫不犹豫地发泄出来,叨住鬼之后它绝对不会再松口,直到扯开腹腔,让滚烫的内脏滚落出来。
 
  但当它倾尽全力地扭过头来时,它就知道自己已经失算了。紧紧楔在背上的牙齿突然松脱了,而它,再次一无所获。
 
  当鬼跳开时,它还有些不相信这一切,它的右前腿已经被咬断了。即使它不愿意,还是跌倒在地。那几乎是它的身上唯一脆弱的地方,鬼找到了这个机会。
 
  它倒下的一刹那,还没有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时,鬼已经再次冲了过去,闪电般地撕开了它的喉管,然后又跳开了。
 
  血喷涌而出,它跌跌撞撞地挣扎着想站起来。
 
  鬼似乎被这幅血的景象所迷惑,在那粗劣的跑步机上长久地奔跑永远也不会有尽头的无望的怒火在此时才真正地爆发出来。
 
  鬼冲了过去,叨住这头已经奄奄一息的狗的后颈,用力地摇撼起来。
 
  人们惊呆了,即使鬼本身也是一头巨大的獒犬,但是那头狗也并不比鬼逊色多少,足有上百斤吧。但它却被鬼叨了起来,像一块风中的破布一样被甩来甩去,那些坐在最前排游客的身上已经落上了甩下的血点。
 
  鬼在此时才真正地兴奋起来,它将这具尸体用力地摇撼着,凶悍地撕咬着,似乎要发泄出长久被禁锢的仇恨。真正可以产生力量的不是正义,而是仇恨。
 
  那头狗的主人高声地叫着拎着一根棍子冲进了围场,想要制止鬼这疯狂的举动。
 
  棍子重重地打在鬼的背上,他感觉像是打在一块石头,崩得两手发麻。
 
  痴迷于那纵情撕咬的鬼回过头来,如果说目光也是可以杀死人的,那么此时这个人已经死掉了。
 
  那目光充斥着冰雪一样严酷的寒冷,温暖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连与温暖有关的回忆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再也不会出现了。那目光是赴死般的果决。
 
  这个人也饲养了很多年狗,当然知道这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
 
  他后悔了,已经顾不得围场的外面还有众多的游客正在观看,还好他倒是没有扭头就跑,还懂得挥舞着根子想倒退着想出逃出场去,同时口中发出变了声调的求助的呼唤。
 
  只是白光一闪,鬼已经冲了过来,他手中那根挥舞的棍子像火柴杆一样被折断了。他的两手中各拎着半截根子,呆站在那里。鬼近在咫尺,刚才在它扑咬时如果不是有棍子挡在前面,恐怕他的脖子已经被撕开了,这是对人类没有恐惧的狗。刚才在鬼扑咬时,他已经闻到它口中那带着血腥的气息。
 
  他绝望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走进来救他,他自己恐怕也救不了自己。
 
  鬼什么也看不见,那只是它的一个对手,咬死他让他的灵魂飘上天空似乎是此时唯一的目的。而那人类所流露出来的与汗水一起而来的恐惧的气味更是让鬼对他没有了任何的怜悯。怜悯,在鬼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词语,杀死对手,或者被对手杀死,就是这么简单。
 
  就在鬼准备完成一次终结性的扑咬时,那人发现鬼那像是被冰雪覆盖的湖面般冷酷的目光出现了某种松动。
 
  他听到了另一种声音。那些游客,仍然以为这是旅行社额外安排的节目,兴奋不已鼓掌欢呼。那个声音坚决而节奏分明,是游艺机离于这些声音之外的。那是敲打铁栏的声音。
 
  尽管唯恐自己一转头鬼就会乘虚而入咬住脖颈,不过就是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鬼也并能改变不能改变他目前的处境,但直面恐惧总是比等待它到来更容易捱过一些。在行刑时蒙住犯人的眼睛不是为了犯罪而是行刑者着想吧。
 
  黑人正站在围场外面,用手中的木棒一下一下缓慢地敲打着铁栏。
 
  鬼放弃了继续进攻的企图,或者说只是犹豫了,但只是在犹豫之间那人已经退出了围栏。
 
  这木棒敲打铁栏的声音形成的条件反射让鬼恍然以为自己又踏上跑步机进行那没有尽头的奔跑,一种持久的疲倦覆盖了他。
 
  当黑人拿着链子走向围场时,鬼不断威胁地咆哮着,但黑人一边发出短促而有力的命令,一边轻轻举起手中的棒子。鬼等待着那棒子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知不觉这竟然成为一种渴望。
 
  利用鬼这个恍然若失的瞬间,黑人给它挂上了链子。
 
  观众还沉浸于刚刚结束的打斗中那血腥的场面而失神时,黑人已经牵着这头银色的巨犬又消失在夜色之中,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鬼很快就掌握了新的作息规律,如果某一天的早晨起来有早餐等待着它,那么就意味着整整一天的训练被取消了,在吃饱之后它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天,直到黄昏将近时它起来喝一点水。
 
  等到夜色来临的时候,鬼就被黑人牵着出发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1: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四章 黑雪(8)
 
那是一条鬼越来越熟悉的路,离开货场之后,他们先要穿过一条铁道,也许是时间的原因,每次都会有一辆长途客车准时地穿越铁路,拦住它们的去路。
 
  黑人发现,鬼对于发出巨大轰鸣场从面前驶过的列车竟然毫不在意,似乎它是根本不存在的,只是蹲着地上打着哈欠,等着列车驶过之后好穿越铁路。在他所有以前养过的狗中,有些狗远远地听到火车的气笛声就狂暴地吠叫,似乎要与这只闻其声而未见其面的怪兽一决雌雄,但是一旦面对高速飞驰而来的火车时,即使是在斗狗场上最凶猛的狗也会吓得不知所措,尾巴紧紧夹在两腿中间,扯着牵引绳想逃走。
 
对于那些已经在刚刚降生时就被断去了尾巴的狗来说,失去了这种表达情绪的方式,就只好地低着头,扯着绳子与黑人抗衡,似乎在这种僵持中可以缓解对面前这喷云吐雾的巨大的机械的恐惧。而其中一些胆小的狗,根本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
 
  鬼自始至终在面对从面前驶过的列车时表现得十分镇定,甚至对此有些漫不经心,这多少让黑人感到惊奇,难道这狗以前是在火车上出生的。他当然不知道,就是功率再大的机车,也无法与喷汽式飞机那扑天盖地的气势相比拟。呼啸而过的列车与飞机产生的力量相比简直像蚊子一样微不足道。
 
  列车行驶得太快了,那些明亮的窗口从鬼的面前一个个掠过,鬼几乎无法辨别那窗子里的内容。但那几乎是一个气味库的总和。
 
  在列车驶过的过程中,鬼伸出鼻子,仔细地品味着那些汹湧而来的气味汇成的洪流。
 
  有些是鬼熟悉的,有些是非常陌生的。但对于气味的敏感是狗的天性,对于那些陌生的气味,鬼可以细心地将它们从其它数不清的复杂的气味里剥离出来,再储存起来。有一次,在那随着机车掠过刮起的气流里一丝若隐若现的气息突然攫住了鬼,那是似乎相识的气息,让鬼已经沉睡如冰冻的内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温暖的和风样的感觉,但只是如此而已。还没有等鬼将这也许来自它曾经生活过的某个地方的气味储存进行细细对照时,列车已经呼啸而去,黑人又牵起了链子。
 
  现在,鬼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回想过去,那些已经非常遥远了。
 
  随后,黑人牵着鬼在夜色之中穿越城市的郊区,那里多了一些生活的气息,在一些俄式的木屋里,飘出人们说话的声音,孩子的笑声,食物的气味。那种生活从未属于过鬼,鬼有时会突然心生好奇,试图抬起头从栅栏外窥视里面那个陌生的世界,但黑人又抻了抻链子,鬼的好奇心立刻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它不再有什么兴趣了。
 
  在河边,路旁一座非常漂亮的俄式木屋院门的旁边拴着一只杂种小雌狗,每次鬼跟着黑人默默地走过时,它总是像领地受到侵犯一样怒气冲冲地尖声吠叫,当发现经过的鬼和黑人对它的院子没有表现出任何进犯的兴趣慢慢地走远时,多少感到有些失望地吐出一口怨气,又在门边趴下了。渐渐地,当鬼再次走过时,它那警示性的吠叫声叫声中竟然已经带有些许欣喜的味道了,它拖着脖子上那根细绳左右蹦跳,讨巧一样地望着鬼。这也是一头孤独的狗。
 
  鬼没有精力再去注意这只像小猫一样温和的小狗,前面不远处灯光闪烁的地方就是度假村,是他们路的终点。当然,鬼只有胜利,才能回到货场自己那只用汽油桶剖成的窝里去,那么,这里只是一个拆返点。否则,这里就真的是终点了。
 
  比赛似乎永远没完,每当获得一次胜利之后,鬼都知道,一定有一头更凶猛的狗在等待着它。
 
  度假村里喧嚣的人声和烤羊肉的气味像某种信号,令鬼肾上腺的激素在缓慢分泌。随着渐渐地接近,它的每一根毛孔都下意识地挺立起来,那些白色的鬃毛,在夜风中轻轻地飘拂起来。
 
  在鬼干净利落地完成了第三次厮杀将失败的狗叨起来像破布一样甩来甩去时,度假村的老板已经意识到,这将是一头不可多得的狗。他找来中间人,到货场上与黑人交涉购买鬼的事宜。
 
  在黑人那间因为长久地烤煮羊肉而散发着一股经久不散的羊膻味的小屋里,中间人在刨去了自己那份丰厚的抽头之后,摆在黑人面前的价钱即使对于鬼这样的狗来说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而坐在那张列车上的小旅行桌前的黑人,却只是一言不发地从盘子拎起一条条煮好的肥美羊肋条,用刀剔下肉送进嘴里。在吃肉时,黑人表现出一种像鬼奔跑到极限前进入恍惚状态的痴迷,他的眼前只有那些肉,没有被完全嚼碎的肉块泛着血津顺着他的喉咙滑进食道时,他的脸上呈现出在最寒冷的冬日被温暖的阳光普照的满足感,那是真正心满意足的表情。同时,他饕餮之余偶尔会向被夕阳映照下的货场瞄上一眼,像极了在漫长的旅途之中一个以美食打发时间的旅客。
 
  那中间人因为对于自己的劝说能力和度假村老板那令所有人都会动心的价格过于自信,此时面对沉默无言的黑人懊恼不已。他不清楚外面到底是什么吸引了黑人的注意力,像是为了掩饰自己此行未能如愿的尴尬与无奈,向外面望去。外面的货场除了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箱、木垛和煤堆,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而鬼,此时正抻直了两根链子虎视眈眈地注意着这个窗子。

未完待续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6-13 1:07:03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0:5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介绍:

格日勒其木格·黑鹤,蒙古族。与两头乳白色狼犬相伴,在草地度过童年时代。他作品中出现最多的,第一是草地,第二是草地,第三还是草地,然后,还有动物。


黑鹤的作品曾获第十五届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大奖、榕树下诗歌奖。曾出版《老班兄弟》(台湾)、《重返草原》。《老班兄弟》获台湾“好书大家读”年度最佳少年儿童读物奖,并被推荐为“中小学优秀课外读物”。


黑鹤现居黑龙江,拥有两头威斯拉(Vizsla)猎犬,每年至少有一至两个月在北方广袤的森林和草地中独自游历。对野生动物的实地观察和亲历见闻,使他创作出的“动物王国”呈现出非凡的魅力。

作品简介:“鬼”的父亲是一只藏獒,母亲是德国牧羊犬,就因为这种雪域高原与莱茵河畔血缘的巧妙结合,蕴育出鬼这样一头绝无仅有的纯白色獒犬。

  鬼降生于警犬基地,因为野性难驯,无法完成训练而被送往机场仓库。可是又因为多次伤人,被卖给石料场主德子。鬼被过往的司机们百般玩弄,终于再次爆发,被货场看守黑人带走。从未有过的残酷训练和毒打使它练就了超众的躯体和奔跑速度,却在同时失去了对温暖人心的信任与渴望。它被黑人带到草原度假村,成为人类牟利和娱乐的工具。一次出乎意料的失败迫使它逃出度假村,开始了在呼伦贝尔草原上的游荡生涯。它这样一头荒蛮的巨兽成为了传说中的雪狼。

  当它在蒙古大草原游荡被猎枪击伤时,当死亡的魔爪已经勒在鬼的脖颈时,它再度遇到了那个曾经蹲在它身边,轻唤着“小狗狗”的孩子——阿尔斯楞。在鬼的生命中第一次出现了爱,孩子温柔的抚摸,轻柔的呼唤,小心的守候,让鬼与孩子牵起了草原上这段命中注定的缘。阿尔斯楞的真情温暖了鬼那颗久已冰冷的心,他们生死与共,朝夕相伴,亲密无间……

  然而,时光流逝的脚步无法阻止。鬼年岁大了,它再也无法陪伴外出上学的阿尔斯楞,只能每天在那棵大树下,执著的等待着孩子的归来。它就卧在那儿,静静地向远方眺望,一动不动,像一团久久不愿融化的白雪……  这头唤“鬼”的纯白混血藏獒用它耀眼的一生讲述了一个关于生命、自由、信任和爱的故事……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7-10 11:19:4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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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0: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一章 离开机场 (1)

  当鬼那粗壮的脖颈上被拴上链子牵出机场的时候,它并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带到哪里去。

  但有一点是它求之不得的,离开这个喧嚣的地方,无论去哪里都好。

  鬼在警犬基地里出生,一岁时被送到机场的仓库做护卫犬,它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

 无论在警犬基地里还是机场的仓库,都只能看到穿着警服的训导员和身着制式服装的机场地勤人员,鬼一直以为世界就是由这样的人组成的。一个秩序井然的世界。

  鬼小心翼翼地扬着鼻子嗅闻着四周这些混和了以前它从未感受过的气味复杂的空气,那些新鲜异样的气息刺激着它那敏感的鼻粘膜。它兴奋地扭动着身体,不时停下脚步,试图将那些飘来的陌生气味了解得更透彻一些,分析它们的成分,探询它们的来源。但牵着它项圈的人蛮横地用力扯动着链子,在从机场的仓库出来时,大概是考虑到鬼在半路上可能会滋事,它脖子上的项圈被收得很紧,为了更加保险一些,他们甚至额外又能在牛皮的项圈之外又加了一根钢丝绳。此时当那人用力地扯动时,那根钢丝绳立刻紧紧地勒进了毛下的肉里,鬼几乎无法呼吸,它咳嗽着,小跑几步,跟上了那人。

  它不知道自己将被带到哪里。

  鬼的父亲是一头纯黑色的藏獒,那是一种奇迹般彻底的黑色,全身上下无论是爪尖还是胸口竟然没有一点杂色的毛,它的肩高达到八十厘米,是少见的巨型种獒,鬼的母亲是一头德国牧羊犬。它是一次为了获得藏獒的勇猛凶悍与德国牧羊犬的服从聪慧混和杂交繁殖计划的产物。鬼是五只小犬中硕果仅存的一只。在母犬刚刚产下小犬不久的一天寒冷的夜里,犬舍的暖气管线因为年久失修突然爆裂,第二天,当训导员发现的时候,尽管母犬已经将洇湿的小犬叨到犬舍中干爽的地方,整夜以体温温暖着这些小犬,但其它的四只小犬全部因为寒冷而死去,只有鬼幸存下来,甚至没有感冒。

  鬼生下为就浑身雪白,还好它的瞳孔是正常的颜色,可以确信这种颜色只是因为基因突变而不是由于基因缺陷而出现的白化病,否则作为繁殖计划失败的废品鬼会迅速地被丢进水桶中溺死。这个繁殖计划,就是为了培育大型冲击犬。似乎应验了纯白色的犬极难训练的经验之谈,鬼总是极易兴奋而难以控制,但已经八个月大的鬼毕竟已经接受了作为警犬的基本服从及扑咬训练。

  鬼从睁开眼睛,看到从犬舍外透进来的温暖的阳光开始,就像一棵因为享受到了足够了阳光和雨露的植物,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那丰沛的白色皮毛使它看起来像一头尚未成年的白熊。

  但显然它那巨硕的体型完好地继承了父本的品种优势,近七十厘米的身高,五十公斤的体重。而它仅仅还是一头不到一岁大的幼犬啊。像鬼这样的獒犬,更适合作为护卫犬吧。

  但鬼总是在训练之余兴之所致地发泄自己那过剩的精力,偶尔会玩一两个小花样,它并不按照警犬训练大纲上指示的那样攻击扮演偷袭者手上的护具,而是毫不犹豫地咆哮着扑向对方的咽喉。于是当鬼出现时,没有任何一个训导员愿意扮演那个作为假想敌的偷袭者。训导员知道这是假想敌,鬼可不这么认为,下口时从来不遗余力。因为总是无法通过测试,于是这头在基地里仅有的纯白色的獒犬很有被逐渐淘汰的可能。似乎一切都不可避免,当那扮成偷袭者的训导员出现时,鬼已经明显地知道他的身份,但它仍然不能控制自己发出那种来自松垂的喉管深处的咆哮,那源自血液中一种扑咬的冲动,扯开他的喉管,品尝新鲜的血的渴望无时无刻不在蛊惑着它。在它扑咬时,它总是感到有温热的液体弥漫了自己的眼睛,视线会因为兴奋而模糊。训导员那故作鬼祟的动作更加刺激着它勇猛地腾跃着,尽管被双根牵引带两个训导员牢牢地牵拉着,气管被项圈紧紧地勒住因为呼吸不顺畅而几乎无法喘息,但它不顾一切。于是在身后的训导员还没有发出攻击的指令时,它已经拖曳着两个狼狈的训导员冲了出去,当被拖倒的训导员松开手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阻挡它了,它像一头在深渊里被囚禁了五百年的魔鬼,终于挣脱了锁链,咆哮着扑了过去,那已经自认为充分地做好思想准备的训导员早已经将戴着牛皮护具的左臂伸了出来,同时举起另一只手中的橡皮短棍,准备恰到好处在并不伤害警犬的情况对它进行击打,以检验它的勇气。但但此时看来这种检验显然毫无必要,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击打的动作,腾跃到半空中的鬼准确地叨住了他的护具,以巨大的体重将他甩倒在地,转瞬之间那牛皮的护具已经随着它暴怒地甩动头颅的动作扯掉,它的一只爪子踏住了他的胸口,毫不犹豫地向他柔软的咽喉咬去。还好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但终于还没至于丧失理智的训导员及时地将另一只手中的橡胶棒挡在前面。

  三个人才拉开了狂暴地试图挣脱的鬼,它的口中还叨着那根被当作替罪羊的橡胶棒,但橡胶显然已经被咬透,它坚硬的牙齿碾动着里面的钢芯,咯咯地响。

  “鬼,这是鬼呀!”那扮作假想偷袭者的训导员面色苍白地站起时,胸前的迷彩服已经被扯开,露出了胸口上几道正渗血的爪痕。鬼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本来它也可以像其它的警犬一样拥有一个叫起来短促上口却毫无新意的普通名字,但所有的训导员都认为鬼这个名字是最适合它的。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0: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一章 离开机场 (2)

在鬼开始训练科目之后直到它被送离警犬基地去机场仓库的这段时间里,在训练鬼进行攻击时扮演假想敌,也就是靶子,一直是训导员之间考验勇气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游戏。当然,所有刚刚完成新兵培训,被分配到基地担任训犬员的新兵,都要接受这样的考验。

  鬼不知道那是什么在自己的胸中涌动,攻击后它都很久无法再恢复平静,眼睛充血,没有人有勇气夺下它口中那根已经被咬得露出钢芯的橡胶棒。这样的训练不可能再继续了,它

被牵回早早已经独立的犬舍。

   在犬舍里呆了很久,那种炽热的液体似乎才慢慢地从它的眼睛里消退,膨胀的长毛也慢慢地平复下来,它吐掉了口中的像胶棒,趴了下来。

  鬼有些茫然地望着犬舍窗子外的北方湛蓝的天空,它似乎也不能理解自己所做的一切。它真的不能理解所发生的一切,所有的警犬都是在发出指令之后才开始攻击。它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全国仅有的几头肩达到八十厘米的巨型纯种藏獒,是来自青藏高原的河曲地区,那里素以盛产纯种藏獒而著称。鬼除了继承了那大得可怕的骨架之外,那源于极寒之地的荒野的气息从未放弃对它的主宰,那是黑色藏獒的血,在远离高原的北方仍然生机盎然,在鬼的身体里撞击着它。藏獒,是世界上唯一不惧猛兽和任何暴力的犬,至今世界上几乎所有猛犬的体内都有它的基因,在那高寒缺氧的恶劣环境里蕴育出的犬种可以击败狼或一头雪豹,当然它们天生懂得攻击人类最脆弱的部位喉管,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鬼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嘴伸向训导员的咽喉。

  但这些鬼并不知道,尽管这样,它还要想很久。

  鬼最终没有完成训练的科目,而几乎包括经验最丰富的训导员也对鬼那不可一世的扑咬心有余悸,训练鬼,使这些训导员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恐惧。

  于是鬼被送到郊区的军用机场,成为机场仓库的守卫犬。那也许是鬼最好的归宿,如果出现在擒获犯罪嫌疑人的现场,那么鬼的攻击显然是致命的,在没有法律做出正确的审判之前,鬼就已经将他们撕得粉碎,提前完成了判决。

  在鬼被送到机场的第一个星期,它差一点儿疯了。

  每当有一架飞机在机场的上空呼啸着起飞或是降落时,鬼都在灭顶之灾般袭来的恐惧中声嘶力竭地咆哮、吠叫,扑咬。这种凌空而去或呼啸而来的庞然大物的存在是鬼所不能理解的,但那种面对未知事物的惊恐几乎很快就转变为一种可怕的仇恨。当它发现自己那竭尽全力的咆哮在那钢铁机械发出的巨吼声中几乎像细弱的呢喃时,它为这种对比悬殊的力量而感到愤愤不平。鬼从未感受到这样被轻视,那巨大的钢铁的机器竟然无视鬼的存在,它对鬼所作的一切不理不睬,甚至懒得停下看鬼一眼。于是仅有的恐惧几乎迅速地转化为可望而不可及的仇恨,如果可能鬼时刻都在想象着将这凌架于它头顶之上的钢铁的怪兽咬在齿间化得齑粉。

  鬼拖着一根铁链子一次次地扑向那蓝天中沉默的巨人。

  鬼曾经有过那样的机会,在鬼一次次执地扑咬时,最初拴着鬼的链子的另一头系在一扇沉重的铁门上。每当有飞机起降,鬼就会像被烧热的油浇灌一样无尽地咆哮、扑咬,在那波音飞机巨大噪音的背景下,鬼所做的一切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每一次腾扑,鬼都倾尽全力,将链子抻得笔直,最后又被链子拖曳得跌落下来,但刚刚落地,鬼又开始另一次扑咬。沉重的铁链击打着混凝土的地面,厚重的铁门,甚至鬼的身体,发出金属相碰的声响。

  终于,在鬼到达机场的第六天,那扇铁门紧紧楔入混凝土墙体内的榫头终于松动脱落,那又厚又重足以抵挡冲锋枪子弹的铁门轰然倒地。

  即使后来,那些机场的地勤人员也会谈起那头可怕的狗冒着烟浑身土性地奔来的形象。

  那时,刚好有一辆大型军用飞机降落,鬼毫不犹豫地向前扑咬,那扇脱落倒地的铁门竟然被它拖拽得向前移动了。

  最开始,在飞机螺旋桨巨大的呼啸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鬼,但是当飞机的发动机关闭,螺旋桨停转之后,所有的人都听到从仓库方向传来的一阵以好像铁桶滚动般轰轰隆隆的声响。

  是鬼。

  此时,鬼拖动着那扇近一百多公斤的铁门已经冲上了机场的跑道,为了拖动身后累赘物,鬼弓腰屈背,因为全身用力,眼睛像要迸出一睁得滚圆,嘴张得老大,露出那没有任何损伤的一口白得耀眼的獠牙,口水拖得老长,一身白亮的长毛随着奔跑而迎风乍起。它跑得很快,钢制的门板与混凝土的跑道磨擦划出一片金光闪闪的火星。鬼就这样一路扬烟造土呼啸而来,一副要把一切碾碎穷凶极恶的势头。

  众人恍然以为那是一头拖着冒火的战车而来的酷似白熊的复仇怪兽。

  他们并不知道鬼要做些什么,但显而易见,它冲着大型运输机而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误了装运货物可不是闹着玩的。

  怎么阻止?首先要让这头疯狂的狗停下来。当然,没有人敢正面去制止鬼,且不说把鬼送到基地来的那些人对于鬼的所作所为的过于夸张的描述,只是此时鬼那不可一世的架势就算是前面有一堵墙也要撞得支离破碎吧。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0: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一章 离开机场 (3)

    第一个从后面跳上去的工作人员竟然没有压住正在向前滑行的铁门,在混凝土跑道上轰轰作响地向前滑行的铁门只是顿了一下,在被不远处那闪闪发光的军用运输机的诱惑下几近疯狂的鬼的拖动下继续向前滑动,那人因为惯性的作用没有站稳,摔倒在跑道上。

  于是同时跳到铁门上两个人,铁门的滑动才渐渐地慢下来,直到第三个人踏到铁门上,铁门才终于停了下来。

 

    当鬼发现终于再也无法向前一步时,它慢慢地转过了头。这些站在铁门上的人看到一头真正的野兽,它剧烈地喘息着,伸出红色的舌头,嘴脸上挂着黏稠的唾液,与颈上白色的长毛纠结在一起,发红的眼睛空茫地望着这些站在铁门上阻挡着它的前进的人。但这些人并没有惊叫着逃开。在鬼还没有向这些敢于阻挡它的人扑过去的时候,几根结实的绳子已经飞了过来,套在它的脖子上。

  鬼的脖子上被换上一根更加结实的链子,那链子结实得足以用来锁住一头大象,用这样一根链子来锁住鬼显然有些夸张了,但目睹过那天鬼拖着沉重的铁门在跑道上飞奔的地勤人员却认为绝对有这个必要,而那个在跌倒时被擦伤了脸的家伙更是坚信不用这样的链子鬼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来。

  于是鬼就被这根又粗又重的链子锁在基地大门边一根深深埋进混凝土下面的钢柱子上。这次,正像那些地勤人员所说的,就是一头大象,恐怕也没有力气再逃出去了。

  被换上新链子的鬼变得更加暴烈。

  现在,它的每一次扑咬因为拖拉着那么一付又粗又重的链子而更加气势惊人,每一次腾越的声响都像是碾碎了一堆钢铁的蛋,哗啦啦铿然作响,似乎有一只金属打造的巨犬在攻击。鬼还是每天面对着所有起降的飞机咆哮,在错过了那仅有的一次攻击机会之后,使鬼更加仇恨这可望而不可及的机器。

  现在鬼不再让任何人靠近,即使餐厅那个每天喂鬼的老工人,也只能将那些食物远远地抛向鬼,而水盆,每次都是用一根棍子推到鬼那链子允许的势力范围之内。

  而那可望而不可及的飞机,也就成为鬼可望而不可及的仇敌。能够接近并紧紧咬住那闪亮的机翼的计划一次次在鬼的梦中成功地付诸实施。但鬼从未有机会将这梦完成,因为黑夜之中另一架飞机闪烁着魅影般的红色灯光降落了,轮胎与跑道接触时那撕心裂肺的磨擦声像尖刀一样撕扯着鬼的耳朵。鬼又进入新一轮的与臆想中的飞机撕咬的兴奋的扑咬,它几乎没有机会睡觉。

  当夜幕降临时,鬼项下的链子被放长,于是,即使是手持冲锋枪的闯入者,恐怕不是先用子弹打死了鬼,也没有机会进入机场的仓库。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不可能从它的身边完整无缺地走过。

  渐渐地,鬼已经没有了最初来到机场时那种面对呼啸来去的宠然大物时那种狂吠不已的兴奋了。每天从鬼头顶飞过的都是震耳欲聋的飞机,除了飞机还是飞机。每天那个负责饲养鬼的老工人准时将食物送到它面前,那都是标准配置的犬粮,营养均衡。

  无论鬼是不是愿意,它都在行使一头护卫犬的职责。

  鬼变得阴沉而冷默,仍然没有人敢接近鬼。已经有三个工作人员因为判断错了那链子的长度而被鬼咬伤,但在这广大的机场的仓库里,人们需要的就是这样一头六亲不认的獒犬。

  也许如果不出现任何问题,那么鬼会一直呆在机场的仓库,直到老去。

  直到那天一个军区的高级军官来到机场视察。

  在这个高级军官到来时,也许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除了鬼。

  当这种例行视察将近结束中,而高级军官对所看到的事先安排的一切非常满意准备离开时,也许是在飞机起降的瞬间,鬼那瘆人的咆哮从仓库的门口传了过来。

  于是那高级军官也就顺便向仓库走了过去。

  鬼不适时地挡在仓库的入口,它可以嗅得到这陌生的气息,而这种鞍前马后蜂拥而至的人群更是令鬼不满。

  高级军官以向来坚定不移的步伐向仓库的大门走去,在不同的军营或机场,他也见过不只一头狂暴的军犬,便显而易见,那些从基地出来的军犬在训练时就已经被灌输了军阶的概念,或者那都是一些训练有素完成了所有服从科目的军犬,只是一声口令就可以让它们一声不吭,像瓷像一样保持着漂亮的姿势一动不动。

  但鬼不同,尽管从它出生开始人们就不断地尝试,但人们没有成功,没有人可以命令鬼。

  “那狗太凶……”机场的负责人小跑着跟在后面,却并不清楚应该怎样向高级军官解释这头狗,作为配制的军犬,鬼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了。

  但当他要制止时已经晚了,高级军官已经非常自信地踏出最后一步,他的脚已经踏入鬼那链子允许的范围。

  像被摆放在盛夏酷热阳光下的冰,在鬼只一下就扑倒高级军官的瞬间,他那所有的自信和坚定都已经土崩瓦解,消失殆尽。

  还好他只是踏出了那一步,但那一刻他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同,身后的惊呼声,面前这头大狗那古怪的表情,他好像看到鬼露出得意的狞笑——如果狗也可以笑的话。他绝望地看到鬼扑了过来,一道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恐怖的白墙。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0: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一章 离开机场 (4)

鬼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胆的人,竟然目不斜视地冲着它走过来,并且踏入它的势力范围。

  鬼因为过于兴奋而跳得太高。

  鬼第一下并没有咬到高级军官,它确实跳得太高了。而那高级军官,曾经在特种部队受训的日子尽管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但在生命受到威胁时,过去良好的训练所蕴藏的潜能还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他敏捷地滚到一边。那几乎是特种部队的队员在受到伏击时,及时躲避并进入最近的安全掩体的标准动作,尽管已经身体已经发福,幅度略打折扣,但此时也算是做得滴水不漏。

  当高级军官从地上爬起来时,只是额头上出现一块红色的淤肿,那并不是咬伤,只是那根被腾越的鬼跳跃时带起的沉重的链子砸到的。他已经涨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见识过太多的场面,只是紧闭着嘴,推开了机场负责人那战战兢兢地为他拂去整洁军装上灰尘的手。

  高级军官离开了。

  而鬼的命运也就在那一刻决定了。

  早晨鬼被从机场厨房的后门牵了出来,带上一辆蒙覆着绿色帆布的卡车。

  鬼并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但显然外面对于它来说是陌生的世界。

  身后就是慢慢远去的机场,起降飞机的呼啸声已经慢慢地化为一种风吹过细小的孔隙般的划破空气的嗡嗡声。

  鬼没有机会再听到那样的声音了。

  将会有另一头军犬顶替鬼的位置,享受配制的犬粮,承担保卫机场仓库的任务。

  鬼因为过于兴奋而跳得太高。

  鬼第一下并没有咬到高级军官,它确实跳得太高了。而那高级军官,曾经在特种部队受训的日子尽管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但在生命受到威胁时,过去良好的训练所蕴藏的潜能还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他敏捷地滚到一边。那几乎是特种部队的队员在受到伏击时,及时躲避并进入最近的安全掩体的标准动作,尽管已经身体已经发福,幅度略打折扣,但此时也算是做得滴水不漏。

  当高级军官从地上爬起来时,只是额头上出现一块红色的淤肿,那并不是咬伤,只是那根被腾越的鬼跳跃时带起的沉重的链子砸到的。他已经涨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见识过太多的场面,只是紧闭着嘴,推开了机场负责人那战战兢兢地为他拂去整洁军装上灰尘的手。

  高级军官离开了。

  而鬼的命运也就在那一刻决定了。

  早晨鬼被从机场厨房的后门牵了出来,带上一辆蒙覆着绿色帆布的卡车。

  鬼并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但显然外面对于它来说是陌生的世界。

  身后就是慢慢远去的机场,起降飞机的呼啸声已经慢慢地化为一种风吹过细小的孔隙般的划破空气的嗡嗡声。

  鬼没有机会再听到那样的声音了。

  将会有另一头军犬顶替鬼的位置,享受配制的犬粮,承担保卫机场仓库的任务。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0: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二章 陌生的世界(1)
      鬼在江边被牵下车。
 
  鬼惊讶地发现在江边的这块空地上集聚着数不清的同类。
 
  鬼也在基地里见到过很多与自己不同的品种的其它犬,基地里的犬大多还是说得过去,即使最小的品种也是用来搜毒的比格犬。但此时它看到那些四腿像柴棍一样细弱的袖珍品种也在发出细小却确确实实的吠叫声,以及那蹲伏在地上,整个头颅像是一堆悬垂的布料的獒犬,它因为自己那沉重的头颅而喘息不已,它那发红的眼睛从肉皮的皱褶间死死地盯着鬼。
 
  这是江边的狗市。
 
  即使不是鬼那一身在阳光下耀眼的皮毛,当地勤人员在手臂上戴着训练护套时,狗市上的人也知道这是一头来自附近某个军事基地的军犬。
 
  地勤人员指令鬼扑咬时,鬼本来有些紧张,但这熟悉的命令还是可以让它似乎终于可以找到什么事做一下,缓解那紧张的情绪,它迫不及待地跃了起来,叨住了地勤人员举到前面的戴着皮质护具的右手腕,狂暴地扯动着,尽管另两个机场的人紧紧地拉着鬼,鬼还是险些将伙夫扯倒。
 
  当机场的人下达停止的指令时,也许是因为在陌生的环境下,鬼感到不太适应,它并没有想到再次攻击伙夫的咽喉。它中规中矩地停了下来。
 
  最先报出价格的是几个身上洋溢着一种水泥气味的男人。
 
  而那个价格对于鬼来说显然有些过于低廉了。但是,当这几个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的机场工作人员在讨价还价间,发现潜在买主的目光已经游移不定地落在旁边那头据说只有一个月大,看起来却比两个月的狗崽还大的小狼狗。当然看过了旁边那一雌一雄两头狼狗,没有人会对这头趴在树阴下的小狼犬的大小产生怀疑,即使是就杂交狼犬而言,它们也显然有点大得出格了,特别是那头雄犬,简直不比河边的那头圣伯那犬逊色。
 
  看到随时可能失去这个买家,这几个机场的工作人员再次报出一个价格。他们认为,不能再低了。
 
  也许是对这个价钱感到满意,这几个人开始仔细地审视着鬼。
 
  当然,鬼被买下来时并不了解自己的价值,或者这种买卖根本就与它无关。除了机场的工作人员和那几个男人,再加狗市上几个好事的人,鬼被绳子套住后紧紧地压在地上,换掉了脖子上的基地制式项圈和那些额外的钢丝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铁链扣紧在它的脖子上,然后又在它的肋间系了一道。
 
  “也好,这样它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这是鬼听到机场工作人员的最后一句话,它没有太多的感觉。
 
  鬼看着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开了。鬼并没有感到什么被抛弃或眷恋。但是鬼知道,它已经不会再见到他们了,包括那个机场和那些阴鸷的巨鸟般的飞机。
 
  当狗市上的人和狗慢慢地散去的时候,一直被拴在江边树阴下的鬼被牵到了路边一辆落满灰尘的带篷的卡车上,车上还拴着一条罗特韦勒犬和一头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毛色发蓝的獒犬。
 
  罗特韦勒犬是头母犬,爪尖像被铅笔涂过一样露出黑色的浮点,它讨好地冲着鬼摇动着断尾之后那截不到一个骨节的残留的尾巴,鬼对它没有什么兴趣。那头不知什么品种的獒犬本来趴在篷车的一角,见到鬼被牵上车之后,慢慢站立起来,这是一浑身上下长满了结实肌肉的獒犬,一身油润的短毛从车外面射进来的阳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两只黄色的小眼睛在脸上的皱褶里冷漠地盯着鬼。
 
  尽管在基地领先挑起事端的犬都会受到严惩,但鬼也并不是没有面对过这种咄咄逼人挑衅,它稳稳地站在原地,抓紧车板上带有凹缝的地板。在基地的最初几次打斗中,它已经明白,站稳身体是最重要的,一旦倒地,就会将身体上最薄弱的部位袒露在对手的利齿之下,在基地里,除了在刚刚四个月大时与与一条成年大丹犬的冲撞中失去过重心之外,鬼再没有摔倒过。
 
  但那獒犬并没有进一步进攻的表示,眼睛里那种冷漠的光似乎突然间变得朦胧不定,竟然像是疲惫之中感到睡意袭来,对来到车上的陌生的鬼失去了兴趣,低头顺目地在角落里趴了下来。
 
  鬼也决定在对面的角落里卧下。
 
  但那獒犬突然间以与它壮硕的身体不相称的速度冲了过来,伴随着被抻直的铁链的哗啦响声,獒犬的巨齿在毫无防备的鬼的颈侧沉重地咬合,如果不是那铁链的长度恰到好外,鬼的脖子已经被它叨住了。
 
  铁链拽得整辆卡车轻轻地摇晃,那獒犬却似乎没有任何反应,那真的是一头结实的狗啊。鬼被这种阴险的偷袭激怒,咆哮着冲过去,但它们刚刚呲牙咧嘴地纠缠在一起,已经有人拿着大棒冲上车来。那头獒巧妙地挣脱开了,迅速地逃回到自己的角落里。
 
  拖着身上的铁链愤愤不平地狂吠的鬼的腰侧挨了重重的一棒,鬼的吠叫似乎在它的身体里被折断了,它感到自己的侧腹部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地膨胀,然后炽热地炸开了。鬼还从来没有挨过这样的击打,但这样的打击对于强壮的鬼来说算不了什么,它并没有退缩,调整了一下方向,向那个人的身上扑去,但系在它身上的铁链还是限制了它,它在半空中被铁链拖落。这次,另一棒狠狠地打在它的后腿上。在鬼准备另一次进攻时,它的铁链已经被收紧了,于是它的周围只有不到半米的活动区域。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00:55:0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狗》第二章 陌生的世界(2)
 
      当车开动起来后,那头罗特韦勒犬大概是被吓坏了,一直唁唁哭泣着。
 
  它是贝贝,另一头獒犬叫黑狮。
 
      中途停车给它们喂食时,那个人这样叫着它们的名字。它们的名字也和它们一样被一起出售了。
 
 
  “你叫鬼,有点意思。”
 
  当贝贝和黑狮俯身吃食时,那人这样说道。
 
  但这显然是令鬼无法想象的事情,那种带有强烈的刺激性气味的混合的食物,而且是盛在一只肮脏的盆子里。在基地里,如果是训练时,只有在得到命令之后才可以进食,即使饥肠辘辘,而且那进食的盆也总是涮洗得非常干净。
 
  饥饿,面对着食物鬼感到一直每天按时就餐比例适当犬粮的胃开始抽搐。但它还是控制着那种自幼形成的条件反射,只有在训导员的命令之后就餐才是安全的,当然是这是它在进行拒食训练多次吞咽里面藏着辣椒油的面包和接受陌生人的食物时耳根被插入钢针的代价换来的。命令,它在等待可以进食的命令。
 
  黑狮和贝贝已经开始吃食,黑狮以最快的速度吃光了自己的一份,试着去抢夺贝贝时还是被铁链限制住了,贝贝战栗着一边注视虎视眈眈黑狮一边抓紧吞食自己的那份食物。
 
  鬼没有吃自己的那份食物。于是那些食物被喂给了黑狮。
 
  卡车一直没有停下,鬼的位置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外面,但无外乎是公路,不过它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基地,对路边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当路边出现一群在草丛中觅食的羊时,它久久地吃哮着,直到口干舌燥筋疲力尽重新趴在车厢板上。它已经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它越来惶恐地发现,连周围的气味都已经与基地或机场附近完全不同了,这是旷野的风,干燥,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与基地和机场那种可以轻易地辨识的包括不同气味的气息是绝不相同的。
 
  但是,很快鬼也失去了将头继续伸出车去观望的兴趣。
 
  饥饿正成为越来越重要的问题。因为在基地和机场一直过着制式化的生活,它从来没有体验过饥饿的滋味,随着胃里仅剩的食物被消化殆尽,它感到自己的身体愈加地单薄而轻飘,浑身虚弱无力,胃里像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火。但真正令它难以忍受的还是那种饥渴,从口腔到食道的前半段干燥得没有一点儿水分。这感觉让鬼不由回忆起最开始进行拒食训练的那次遭遇。
 
      很显然那是一个陌生的人,当他从鬼的身边走过时,鬼已经注意到他的服装和动作都与基地的训导员有所不同,鬼已经对它有所防备。不过真正令它感兴趣的还是从那陌生人身上飘出来的香味,那是食物的香味,尽管鬼从出生开始一直吃的是基地的警犬份饭,不过天性还是告诉它那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是比干巴巴的犬粮更有诱惑力的食物。那个陌生人慢慢靠了过来,在拴着鬼的链子的安全范围之外慢慢地靠近,鬼尽管还在为那看不到的食物而分心,但条件反射地轻轻地从喉管中发出震慑性的低沉吼叫,挑起上唇,露出尚还稚嫩的牙齿。那人似乎为了满足鬼的好奇心,从口袋里取出了什么,是肉,优质的肉,每次在份饭里只有很少量的优质的肉,而此时则是如此大的一块,那人小心翼翼地将肉送了过来。
 
      鬼仍然略有不安,但它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那块肉上,新鲜的散发着肉的香味的肉,犬类最原始的食物,当作为一支与狼分道扬镳的物种开始走进人类的生活,靠近那种在丛林中闪烁着莫名光芒的神秘的火之后,它们也就永远地失去了优先享受新鲜的肉的权利。
 
      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陌生人的手中接过了那块鲜红的肉,同时因为过于专注于到口的美味,陌生人动作敏捷地在它头上的抚摸尽管引起它的不满,但它也并未在意。它的牙齿用力地咬合时,新鲜的肉果然流出鲜美的汁液。鬼把肉吐出来时已经晚了,它的口腔里有一团火在燃烧,它痛苦地抽咽着,打着喷嚏,那辛辣的火苗正向它的鼻孔里蔓延。也许是为了巩固拒食的训练,过了一个星期,另一个训导员故技重施,再次将一块夹了辣椒油的肉扔给鬼,鬼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向了他,撕开了他的防护服,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串结构整齐的齿痕。
 
      一次训练已经足以成功――陌生的人是不可信任的,绝不接受来自陌生人的食物。当然,在鬼的印象里也有一头德国牧羊犬,对这种拌有辛辣佐料的肉来之不拒,最后不得不动用通了电的肉块才完成训练。此时鬼的嘴里又重温了那次吞咽拌了辣椒水的肉块的感觉,灼热得冒火,舌头肿胀发干,像一块放了太久的风干的面包。
 
  鬼开始怀念基地的生活,那里每天总是有人准时地将食物送到犬舍,如果训练表现得好,还可以额外得到训导员的奖赏。此时鬼惶恐地意识到那种日子正慢慢地离它远去,再也不会回来了,莫名其妙的忿恨的情绪,而饥饿加速这种情绪的转化,那就是仇恨。饥饿才是真正的魔鬼,饥饿的鬼几乎已经达到一个暴怒的顶点。
 
  第二天,车再次停下有人上来喂食,那人刚一踏上车板,卧在地板的鬼就像篝火中一块被湿木头压得太久终于遇到空气忽地燃起的木炭,它沉默无声地向那人冲了过去,但那人显然对这种突然袭击早有准备,抽出拎在手中的短棒向鬼打来。鬼尽管已经愤怒到极点,还是条件反射地向一边躲开,结果那根短棒结实地砸在鬼的肩上。在铁链的控制下,鬼无法扑到他的身上,它并没有吠叫,只是将牙咬出金属相碰般的声响。那人只是将两盆食物放在贝贝和黑狮的面前,鬼的那份,作为惩罚,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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